李寧
走的人多了,田野被打磨出一條直線
連接兩塊麥田,連接空蕩蕩的黃昏
那些麥子從這里割斷,裝車,然后大哭
整條路上,只有尾氣和新鮮的麥穗
風清掃著父親胸口粗糲的血塊
站在風口,也讓自己更加清醒
賣了。賣了。他狠狠地抽幾口煙
吐出一大朵鹽堿味道的云
順勢坐下,眺望漫長的生活和羊群
遼闊的鄉愁把他埋進閃電,用一場暴雨
撫平腳下的顛簸
夕陽照進來,這是整個下午
一位老人全部的溫暖
他的眼睛,裝著許多照片
花朵和失落
房間和天空,玻璃的
正面和反面。永恒與永恒之間的黃昏
黑鳥和紅鳥以相同的速度飛行
他戴著我父親的臉
同我父親一樣左手點煙。比起慈祥
花白的頭發
更像一種侵入
春天,他的身子依舊很小
第一根冒出的草穿過玻璃
那些鏡中的事物,
跳出窗外,留下我們談論的未來
鋼筆搬運著一首詩
就像時間搬運一個時代
我曾好多次,重復做一個夢
死去的親人仍舊睡在床上
夜晚呈現出空和輕,涂抹臉的一側
我仍在兩個字之間借宿
逃避深海,取走遠和近中間的黃昏
一面,用深淵埋下我體內的喧嘩
一面,遠帆拖著滔滔江水,打眼中經過
溝渠依山勢垂落,這條春天的拉鏈
沿途出現,關閉,再出現
父親的事跡正被風擦去。
他的恐懼
像找回的零錢
有些變成鼻梁、下巴、膀子的線條
有些成為麥田、鴿子、永久的黃昏
我們的目光在一座水塔相遇
水是一種幻想
沒有開始,沒有終結。他用沉默覆蓋了恐懼
覆蓋了所有甜美的詞語
走到老巷深處,這次我
從另一個地方回來,有人正在離開
這是我們的交叉點。但沒人知道
我們要的是什么
門前有一把廢棄的鋤頭,但這不是它
最后的歸宿。鋤頭開始遠去
緊接著,土地開始遠去;緊接著,鄉村開始遠去
這也不是最后的歸宿。它們繼續遠去
進入背包,黃昏和歷史的內部
那個鑰匙孔像小的入口
一代人使用沉默的前綴,改變著另一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