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的星宿江

唐新朝

一

清·康熙祿豐知縣唐聯芳詞《西河煙柳（摸魚兒）》有云：

“見長河，連綿迢遞，如龍游衍相近。二川交瀉清波水，星宿淵源須認。放艇順，又輾轉瀠洄，亂絮飛成陣。柔條清潤，將楚國纖腰。隋宮螺黛，莫寫神晨收靚。沿堤上，朝暮煙拖月暈，依依夾岸飛盡。萬融香霧氤氤景，游罷依欄酣困。臨流問：惟只見，綠云搖淺朝來混，乘槎誰信？看蔽蒂濃陰，青色不改，留作甘棠詠?！?/p>

我從唐聯芳這首詞中，讀出了星宿江的奔跑，還有它的浩浩湯湯。星宿江，在九渡河的上游，也是綠汁江的上游，似乎是銀河之中墜落凡間的行星，在云貴高原中部祿豐縣金山鎮縣城西側，東河、西河、南河交匯而成，東河水勢兇猛，西河猛浪若奔，南河則溪流涓涓不成氣候。三河交匯之后，摸不著脾氣的星宿江便形成了。但奔跑，似乎成了星宿江的強項。

我們并不知道兩億年前祿豐的恐龍是如何滅絕的，或許川街的隕石坑能證明什么。石門古渡的大軍是如何渡過綠漪江向對岸挺進的，我們真的不得而知。不可否認的是，那場翻天覆地的地質災害，綠漪江塌陷了。從此山河成路路成河，星宿江從無到有，從無名到有名，恣意的奔跑著。千百年來，不知它變換了多少身段，沐浴了多少塵埃，一直奔跑著，從遠古奔跑而來，向未來奔跑而去。我所見的星宿江就是歷史長河中的一個點，在我的印象里，時而波濤洶涌，時而又水瘦山寒;時而澄碧如玉，時而又凝滯成潭。

二

我認識星宿江，是從老一輩的口中得到的印象，那時只知道是個地名，那個地方有條江，名字就叫星宿江，村里的一個女人遠嫁星宿江，剛過門那幾年，逢年過節還有音訊，后來，就杳無消息了。無知的孩童并不知道人與人之間的遠近親疏，人情冷暖，還以為那遠嫁的女人被江水給卷走了。

直到參加工作后，一次文聯組織的采風活動，途經星宿江，才了解到星宿江的概況。星宿江并不是傳說中的那么神秘。

星宿江流域，主要涉及到祿豐縣的金山鎮、一平浪鎮、彩云鎮下轄的小街、拖羅甸、河口、大麥沖、小麥沖、柳壩、長嶺崗、中哨、新莊、新鋪、大窩、小窩、干海資、爬車嶺、老耳、竹溪等眾多行政村及自然村。這些分布在星宿江流域的村莊，有特殊的地理環境和獨特的民族文化內涵。前些年，從祿豐縣西南張家營村附近一條公路在這一帶輾轉盤旋，最后縱深進入星宿江流域的村莊，主干道在干海資煤礦的洗煤廠附近兵分兩路，一條沿江南下，一條逶迤輾轉，經抗美山、干海資，過一平浪，與320國道匯合，其他地方別無他路。山高箐深路險，每次途徑此路段，總是繃緊了心弦，好在有驚無險。

我站在沿途的某一個制高點看星宿江，春冬時節，星宿江如含羞的少女，是那么的內斂與羞澀，水落石出，山寒水瘦，如玉如潭，江中亂石凸起，在兩岸天被山欺、山被石纏的景致中，宛如萬馬奔騰，亦如火燒赤壁，曹軍大敗，千軍萬馬潰退，曹操敗走華容道般驚險。夏秋季節，連夜暴雨之后的早晨，昔日的亂石鋪江，玉璧蒼穹的景致早已不見蹤影。聲勢浩大的江流，險象迭生，不是晴天霹靂，也驚得我一身熱汗。那些場面意趣橫生、氣勢雄渾。平日里靜靜的山脈，輕輕的流水，如今都開始喧鬧了起來，沸騰了起來。剎那間又被星宿江的洶涌波濤所吸引。江面上，大浪濤濤，一浪翻過一浪，江岸山澗怪石嶙峋，增添了許多水流，在半山腰上，匯集成大大小小的瀑布，在兩峰間隙處急湍甚剪而出，飛流直下，直入江底。這其間，飛禽亂鳴聲，走獸嚎啕聲，交響之處，平平仄仄，仄仄平平。

三

星宿江支流響水河，發源于一平浪橫溝村委會大梨樹村，東流至中村鄉窄溝河，再折向南至七峰村委會南，有發源于中村鄉西部鸚哥哨峰南麓的支流貓貓箐注入，至金山、一平浪交界峽谷段后注入星宿江。蜿蜒連綿的崇山峻嶺中的響水關，便在這響水河上，西邊是一平浪鎮地界，東邊是金山鎮官洼社區六里箐連綿群山，橫跨在響水河上的響水橋，東西貫通了滇西大馬路。這是古代內地通往緬甸、印度和中亞的必經古道。

康熙《楚雄府志》記載，響水橋始建于明代成化年間，清嘉慶九年（1804）重建，已經歷了兩百多個春秋。歷經滄桑，但風韻猶存，畢竟那深厚的文化底蘊和綿延古今的縱橫歷史，揮之不去。因為這座橋，因為這個關，后人把這里的歷史一演再演，一說再說。“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被貶狀元楊升庵，風雨路經響水關，觸景生情，《采蘭引》橫空出世：

“秋風眾草歇，從蘭揚其香。綠葉與紫莖，猗猗山之陽。結根不當戶，無人自芬芳。密林交相翳，鳴泉何湯湯。欲采望無路，局步愁褰裳。美人馳目成，要予以昏黃。山谷歲復晚，修佩為誰長。采芳者何人，蓀芷共升堂。徒令楚老惜，坐使宣尼傷。感此興中懷，弦琴不成章。”

因楊狀元的《采蘭引》，響水關又有了“蘭谷關”的別名。伴隨著歲月風霜的洗滌，這九關十八鋪上的六里箐，沉寂千百年來的馬蹄聲，似乎又叮當作響起來?？赡切╆P津渡口，橋梁道路上縱橫捭闔的或光輝或陰暗的歲月，早已離我們遠去了。那么厚重的歷史，那么滄桑的歲月變遷，分散居住在各個山頭的群眾生活還不是很好，大山深處的六里箐，高寒、干旱、貧窮，給山民們的日子帶來滄桑。

站在六里箐深山里的某個制高點上，青山繞東林，萬里無云天。眺望那遠處的響水關頭，響水河里水滔滔，正迎著星宿江奔涌而去。我想，我們不能白白讓這么有文化優勢的地方蕭條下去，我們是否可以思考，把這里的文化優勢利用起來，因地制宜，搞一搞開發，幫助困難群眾脫貧致富。進一步把教育脫貧工作抓牢抓實，達到扶貧先扶志的效果，全方位，多角度，立體化，精準扶貧，讓苗山六里箐不掉隊，不受罪……

四

貧困引發了一系列問題，包括子女教育，又產生了控輟保學的難題。我所任教的學校，在星宿江沿岸的金山鎮城鄉結合部，教育脫貧也是我們全體教職工的責任，為深入了解貧困群眾的生產生活情況，推進教育脫貧，深入基層，深入貧困群眾學生家庭，是我們長期堅持的一項重要工作。

我們一家一家的去敲門。每個輟學生的家庭情況都不同，每個輟學生都有這樣那樣的難處。這些家庭的貧困程度各不相同，貧困的原因也有差異。輟學生家庭主要是因老、因病致貧的占多數。在脫貧攻堅的關鍵階段，教育脫貧工作緊鑼密鼓開展著。山村大多數人已經脫貧，這些個因老因病致貧的困難群眾還在苦苦掙扎，這些應該在寬敞明亮的教室里接受平等公平的教育的學生仍然輟學在家。這是我們不可推卸的責任。這些接踵而來的問題，都是非常棘手的問題，處理不好，影響到脫貧攻堅的大局。難道要讓星宿江的水不再奔跑，讓星宿江江枯石爛，讓星宿江畔的群眾仍然為了生計苦苦掙扎嗎？那樣，我們一定是罪人，千古的罪人。我們千方百計想辦法，我們行動了起來。

五

一路走來，星宿江的奔跑從來就沒有停滯。鄉村巨變是星宿江奔跑加速的最好憑證。特殊的地理環境，給當地農民創造了生產生活條件。前些年，由于山高路險等自然條件的限制，星宿江沿岸的很多群眾，生產生活條件極為艱苦。特別是金山鎮河口轄區的柳壩、小麥沖、大麥沖等自然村，一平浪鎮干海資轄區內的部分自然村，大多群眾生活還挺苦。多山少地的自然環境，傳統的農耕文明，已經不適應當代社會的發展，再后來的種植烤煙增收也解決不了當地群眾的貧困問題。隨著城市化進程的不斷推進，大部分農民進城，到城市務工，但他們沒有技術，只能干別人不干的粗活累活，一年到頭，回到山村，也剩不下幾個錢，仍然沒有富起來。土地閑置不說，子女的教育成了問題，留守兒童的輟學率不斷攀升，單靠學校的教育，九年義務教育的普及顯得蒼白無力，教育脫貧成了老大難。

教育脫貧搞不上去，整個家庭的貧困問題仍然是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從脫貧攻堅的大局出發，千方百計想辦法，把鄉村旅游開發工作融入到脫貧攻堅的工作中，是脫貧攻堅戰斗的一項重要內容。充分發揮旅游產業綜合帶動功能，堅持“政府推動、群眾為主、精準扶貧、創新驅動、綠色發展”原則，以易地搬遷集中安置點建設為契機，積極推進鄉村旅游開發建設，帶動貧困村和貧困群眾脫貧致富。主動融入現有旅游資源促脫貧，主動把做強做大文化旅游產業和脫貧攻堅統籌謀劃、統籌安排、統籌建設。積極開發閑置旅游資源促脫貧。在推進脫貧攻堅過程中，把開發閑置的鄉村旅游資源和易地搬遷扶貧統籌考慮實施。以金山鎮河口村委會柳壩集中安置點為代表的一批鄉村旅游安置點，在規劃設計過程中，結合村內河流壩塘、田園布局、山勢走向等因素，因地制宜、依山就勢，積極整合城鄉人居環境改造提升等項目資金，全面提升各安置點村落人文環境質量，鄉村垂釣、露營度假、生態采摘等旅游方式在安置點悄然興起，貧困群眾在家門口通過提供相應服務就可穩定增加收入。

另外通過政府組織部分貧困群眾開展技能培訓，生產生活知識學習，讓他們能就近就業，增加收入。貧困群眾不需要到很遠的地方打工掙錢，大部分留守兒童重新恢復正常學習，教育脫貧有了新希望。

六

時光在斗轉星移，星宿江畔的彝族年熱度升溫了，各族群眾火一樣的熱情豪邁而奔放。山上的月亮明了，星宿江的月亮胖了，奔跑的星宿江醉了。汽車在奔跑，我們沿著星宿江夜幕歸來。夜鳥在唱歌，游魚在宵夜，星宿江有了它該有的神韻，左腳舞跳出了溫度，牛角酒喝醉了月亮，星星醒了。星宿江的奔跑不是意外，是我們步入了新時代。

責任編輯：余繼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