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姝哲,韓興國
(遼寧大學 經濟學院,遼寧 沈陽 110036)
2020 年4 月17 日,中國人民銀行數字貨幣研究所宣布,數字人民幣DC/EP①DC/EP即央行數字貨幣。在概念上,DC/EP是兩個詞的組合,其中DC為Digital Currency的縮寫,即數字貨幣,EP是Electronic Payment的縮寫,即電子支付。會率先在成都、深圳、雄安和蘇州四地進行非公開測試。一時間數字人民幣DC/EP 成為社會議論焦點,其中既有贊賞之詞,也有顧慮之憂。數字人民幣DC/EP 支持者認為,央行數字貨幣是貨幣演化的歷史必然,是適應人類商業社會發展的自然選擇。從現實意義來看,央行數字貨幣仍是法定貨幣,可逐步替代實物現金,具有節約成本、提升支付安全、維護國家貨幣發行權及金融市場秩序等功能作用。例如,央行數字貨幣的虛擬化發行可有效節約現金發行成本、回籠成本及版別更替成本;央行數字貨幣以國家信用為支撐,具有無限法償性,可更大限度保障數字金融交易安全和覆蓋面;央行數字貨幣可杜絕民間數字貨幣發行,有利于央行精準掌握和調控貨幣供應量;央行數字貨幣具有可監控性,對非法交易、洗錢及恐怖融資等違法行為具有震懾作用,最大程度保證消費者權益。然而,也有一部分人對數字人民幣的發行產生擔憂。例如,數字人民幣能否支持貨幣政策對經濟總量的調控和傳導機制、數字人民幣價值如何保證穩定并選用何種準備金與托管機制、如何保護消費者隱私安全、未來數字人民幣的跨境支付能否影響金融穩定等。因此,數字人民幣DC/EP 作為一種貨幣創新模式,具有許多金融方面和技術方面的不確定性,而探究這些不確定性對金融體系影響,無疑具有重要現實意義。
隨著數字虛擬經濟時代的到來,貨幣形態必將再次進行革命化改造,數字貨幣的創新和普及勢不可擋。尤其是自2014年中國人民銀行開始著手研發央行數字貨幣以來,數字貨幣的發展就引起了監管機構和學術界的關注,但直到目前為止仍未形成一致的定義。在國內研究成果中,李禮輝和王永利(2019)從貨幣體系理論得出數字貨幣是現行貨幣的傳承與替代,其本質與核心功能仍是保證貨幣總量和財富規模相對應。并且數字貨幣的設計只能替代流通現金M0①M0=流通中現金,指銀行體系以外各個單位的庫存現金和居民的手持現金之和。,而非狹義貨幣M1②M1=M0+活期存款。M2=M1+準貨幣(定期存款+居民儲蓄存款+其他存款+證券公司客戶保證金+住房公積金中心存款+非存款類金融機構在存款類金融機構的存款)。和廣義貨幣M2[1](p46-68)。姚前(2019)提出法定數字貨幣是一項復雜系統工程,而不是簡單的“去中心化”和“去現金化”,法定數字貨幣的技術架構和模式選擇需要認真研究論證。但可以明確的是,數字人民幣的發行可為金融機構之間衍生出更多種結算模式,豐富零售終端場景。同時,法定數字貨幣具有較高融合特性,若與其他金融基礎設施融合,則具有節本增效優勢[2](p16-26)。謝星和封思賢(2019)根據貨幣發行主體差異,將數字貨幣分為私人數字貨幣和央行數字貨幣兩類。其中,私人數字貨幣適用范圍有局限性,缺乏公信力、幣值不穩定。央行數字貨幣仍是國家貨幣,具有國家公信力,幣值穩定易于交易。法定數字貨幣較電子貨幣而言,在運行體系內蘊含了“條件觸發機制”,因此具有貨幣政策創新功能[3](p54-63)。在國外研究成果中,主流金融機構對數字貨幣的本質和內涵也有不同的見解和看法。其中,歐洲中央銀行認定數據是數字貨幣價值的載體,在特定環境中可替代實體貨幣,且非由政府發行。歐洲中央銀行執行董事Stark繼續補充,認為數字貨幣和實體貨幣本質一樣,都是債務求償權,只是以數字化負債體現[4](p19-22)。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認定數字貨幣包含虛擬貨幣和電子貨幣,表示電子化支付機制。其中,虛擬貨幣具有自己的計價單位,而非由法定貨幣計價[5](p29-53)。國際清算銀行對數字貨幣的定義最為引人注意,它并未直接回答數字貨幣是什么,而是通過排除法對其進行解釋。它采用了四個維度標準,包括:是否廣泛獲得、是否為數字形式、是否由央行發行、是否為代幣,并將現有支付工具進行匯總和排除,剩下的那些支付工具則為數字貨幣[6](p66-74)。此外,國際清算銀行下屬支付及市場基礎設施委員會基于四個維度標準,解釋了央行數字貨幣、私人數字貨幣、代幣、儲備金、存款和現金等不同類型貨幣之間的關系(“貨幣之花”模型),如圖1所示。

圖1 :“貨幣之花”模型
數字貨幣是以數字化技術,諸如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及區塊鏈等技術為依托的現代數字經濟發展模式,其核心優勢是利用“五全”(全空域、全流程、全場景、全解析和全價值)對傳統進行顛覆[7](p9-15)。目前,央行已經表明數字人民幣DC/EP 的設計定位是替代M0,因此我國數字人民幣的發行對金融領域最直接的影響將是支付領域,尤其是會對第三方支付企業產生深遠影響,其次是傳統商業銀行。具體而言:第一,數字人民幣替代M0的特性,使得數字人民幣一旦發行勢必將直接走向支付終端,消除第三方支付企業的支付便利優勢,并與第三方企業形成競爭關系。而在政府信用背書下,終端消費者一定會選擇安全性更強的數字人民幣DC/EP,因此會影響第三方支付產業的整體布局和發展戰略。綜合而言,面對數字人民幣的沖擊,第三方支付企業無論采取何種行動,央行數字人民幣“支付即結算”體系在效率上要顯著優于第三方支付企業“支付和結算”體系。因此,第三方支付企業只能將發展重點集中在支付端的體驗環節,通過差異化服務提升市場競爭力;第二,銀行等傳統金融機構與數字人民幣DC/EP的沖突主要產生在運營模式方面。在數字人民幣DC/EP 實際發放后,可能不僅僅只會替代M0流動性資金,同時也會影響銀行等傳統金融機構的負債資金,造成銀行負債成本增高,影響整個金融生態體系。例如,在傳統金融機構運營模式下,消費者有許多金融產品可供選擇,包括定期儲蓄、活期儲蓄、理財產品或基金等。但是,在所有產品中只有活期儲蓄具有較強流動性和靈活性,而其他類金融產品的隨時支取會造成一定經濟損失,因此許多消費者是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選擇活期儲蓄。而數字人民幣一旦發行,那么勢必會有消費者將本應當在銀行活期儲蓄中的資金兌換成數字人民幣,即形成了DC/EP 對電子貨幣的替代,造成銀行負債資金不斷減少問題。若想要杜絕此類問題,那么需要央行實行若干措施以保護銀行等傳統金融機構利益。例如,對DC/EP 實行零利率政策或者在交易時收取手續費等措施。此外,在全球化發展的時代,無論是數字人民幣還是其他國家數字貨幣的發行,還會對國際金融市場產生重要影響。例如,數字貨幣的發行會導致無風險利率下降、發展中國家的匯率會遭受貶值壓力、市場金融信貸受到擠壓致使風險溢價上升等。
數字人民幣作為傳統貨幣的創新模式,其目的是維護金融體系穩定、推動金融產業創新、以技術演變為驅動力發行的數字化貨幣。其意義是創新金融基礎設施、為經濟發展提質增效、全面維護金融穩定和規范數字化資產交易等。由此可知,數字人民幣的創造、發行與流通應當與傳統貨幣具有相似特征,并且在某些環節具有獨特的性質優勢。第一,數字人民幣應不可偽造,即個人和組織不能造假;第二,數字人民幣可控匿名。其中,匿名性表現在若非消費者同意,即使銀行和商家相互串通,也不能追蹤數字人民幣交易歷史與使用途徑??煽匦泽w現在數字人民幣發行方,即央行可追蹤數字人民幣使用信息。但是,目前該特性仍具有爭議,如何在保護消費者隱私信息和違法行為之間尋找平衡點仍需要進一步探討;第三,不可重復花費性,即不能出現數字人民幣多次交易問題,若重復支付時,應當立即發現并終止交易;第四,數字人民幣是安全的,主要體現在數字人民幣交易不能讓任何一方遭受損失。因此數字人民幣的安全問題不能僅依靠物理手段,同時也需要非對稱加密技術協助;第五,數字人民幣是可分、可傳遞及可編程的。其中,可分性表現為數字人民幣不能僅是根據賬面數額進行交易,需要可按各種比例再分,且分割之后的數額要與整體相等??蓚鬟f性是防止數字人民幣排他性問題,要像實體貨幣一樣在用戶之間自由流動。可編程性是數字人民幣不同于實體貨幣的重要特征,它使數字人民幣具有搜集用戶信息功能,因此該功能只能由央行擁有;第六,數字人民幣要具備兼容性,即D-RMB系統內的數字人民幣在發行和流通時,要盡可能對照實體貨幣發行和流通方法,并與現有貨幣自由兌換。
數字人民幣是央行發行的法定貨幣,因此具有主權貨幣的本質特征,可搭建“一幣、兩庫、三中心”體系架構(見圖2)[8](p229-232)。其中,“一幣”指數字人民幣DC/EP,是由央行負責擔保和簽名發行的加密數字串,因此并不是電子貨幣所表現出的客戶賬戶余額,而是具有一切金融信息的加密貨幣;“兩庫”包括中央銀行發行庫和商業銀行銀行庫。發行庫和銀行庫更貼近當前貨幣“二元”發行模式,可為數字人民幣的創造和發行提供安全保障,既可以防止內部非法操作,也可以防御外在攻擊,是數字人民幣安全保障的關鍵;“三中心”包含數據分析中心、登記中心和認證中心。其中,認證中心是整個系統的安全基礎,可對主權數字貨幣機構和用戶進行集中管理,實現可控匿名性;登記中心會記錄主權數字貨幣和用戶信息,進行權屬登記,對主權貨幣的創造、流通、核算及消亡的全生命周期登記;數據分析中心具有監控功能,是保障主權貨幣交易安全、防范違法金融交易并提升貨幣政策有效性的關鍵。

圖2 :數字人民幣體系架構

圖3 :數字人民幣經營模式
在央行進行數字人民幣研究開發之初,社會中曾經存在“央行能否替代商業銀行”的呼聲,即采用“一元”貨幣運營模式,使央行直接面對客戶,從而取代“央行—商業銀行”的“二元”貨幣運營模式。其理由是隨著技術發展,商業銀行對人的需求越來越少,大量的移動終端應用必然致使商業銀行裁員行為。但是,最終我國數字人民幣仍保持“二元”運營模式[9](p34-37),其原因包含三點:第一,央行的重要系統,例如大額支付系統、網聯系統等都是為商業銀行及其他金融參與者準備和服務。因此,數字人民幣運營模式選擇“二元”模式會更節省成本,避免重復建設造成資源浪費;第二,目前商業銀行或其他非金融機構在金融終端的個性化服務和創新性服務已經成熟。央行無論是在技術機制層面,還是應用服務創新層面均與商業銀行存在差距,若采用“一元”模式則難以滿足市場需求;第三,防止金融脫媒,避免社會融資成本升高風險。假若數字人民幣采用“一元”運營模式,那么有的客戶勢必會將商業銀行存款兌換成數字人民幣。一方面將央行推向商業銀行對立面,形成競爭關系。另一方面減少商業銀行資本,造成社會流動資金短缺增加社會融資成本。數字人民幣“二元”運營模式如圖3 所示,其中圖3(左)是數字人民幣“二元”雙層架構宏觀流程示意圖,圖3(右)是數字人民幣“二元”模式微觀內部運營系統示意圖。
中國人民銀行副行長范一飛曾表示數字人民幣的發行會對社會經濟各方面帶來深刻影響,尤其是對金融體系和貨幣政策制定。從理論邏輯上來看可能會產生以下影響:第一,在數字人民幣的沖擊下,貨幣乘數增加;第二,實體經濟對貨幣需求下降,金融資產流轉得以提升;第三,技術驅動創新,可更好的實時監測貨幣流轉速度和流向,有助于分析貨幣結構;第四,金融機構會增加對客戶了解并有效遏制洗錢等違法行為,有利于提高監管效率;第五,推動金融共享,驅動金融創新等[10](p10-12)。更進一步而言,鐘偉、魏偉和陳驍(2018)通過理論推導認為數字人民幣對基礎貨幣影響其實難以判斷。對于狹義貨幣乘數而言具有放大影響作用,對于廣義貨幣乘數而言既有放大作用,也有縮小作用。因此,數字人民幣對貨幣實際供應量影響存在不確定性問題[11](p264-267)。而在貨幣流通速度方面,數字人民幣也具有三種不同影響狀態:第一,加速貨幣流通速度;第二,貨幣流通速度先下降再上升;第三,數字人民幣對不同層次貨幣影響不同。事實上,數字人民幣發行對貨幣政策影響更為廣泛,尤其是數字人民幣部分優勢特征可有效解決當前貨幣體系下的政策傳導機制問題,改變貨幣變量和經濟活動之間的弱關聯問題,進一步加強貨幣政策的正向引導作用[12](p79)。
數字人民幣作為央行“新基建”工程,是我國金融基礎設施創新的重要里程碑。新技術、新科技和新發明的應用為央行創造出一種全面和實時的宏觀經濟感知能力,并將貨幣金融監測注入底層,深知每筆金融交易,可為企業與個人簡化辦事流程及打擊金融違法犯罪行為。更為重要的是數字人民幣發行有利于將某些特殊貨幣政策實施走向常規,例如通過存款施行負利率政策。在現有貨幣體系內,施行負利率政策是為了減少儲蓄以增加社會投資,刺激經濟復蘇。但此時經濟結構不合理或實體經濟有效需求不足,因此投資者往往會選擇手持貨幣等待時機或者將資金投機到其他非實體經濟產業,導致負利率政策失靈,其結果會偏離于政策制定之初的設想。而數字人民幣的發行則可以為負利率的實施創造空間和條件。例如,數字人民幣在普遍應用后,儲蓄用戶的資產會更多地以數字人民幣形式存在,無法大量持有現金,可有效防止人們通過持有現金方式規避負利率,并且不會影響貨幣信用創造過程。同時,央行對數字人民幣的交易數據信息是可觀察的,因此央行可根據負利率政策實際實施效果及時調整貨幣政策,以順應市場發展需求。同樣值得注意的是,在經濟衰退時期,負利率政策會損害儲戶利益或影響利率市場化發展[13](p3-8)。但從整體宏觀經濟的穩定性來看,依靠數字人民幣所施行的負利率政策是有益的,甚至可以讓央行避免“流動性陷阱”。
當前,世界各國應對經濟危機所采取的量化寬松(QE)政策基本得到認可,貨幣量化寬松也被視為解決經濟危機的重要非常規工具。雖然,量化寬松政策有助于提升金融市場流動性,以低利率促進實體經濟融資發展。但是,貨幣大量增發約等于變相“印鈔”,不可避免地會引發通貨膨脹造成本幣貶值。最為重要的是資本具有強烈逐利性,政府通過量化寬松進行的貨幣政策調節是否能避免資本投機,保證資金流向實體經濟一直是影響政府貨幣政策效果的重要約束條件。同時,經濟危機具有周期性,如何在經濟危機之后消除過剩貨幣,維持社會信用總量穩定,避免信用崩潰也是各國政府急于解決的重要問題。而這些問題在數字人民幣發行之后可得到有效緩解。例如,央行所發行的數字人民幣是有標記的。因此,央行可全面準確把握因貨幣政策所發貨幣總量及其使用數量和使用流向,大數據等技術分析可更準確判斷未來宏觀經濟走勢,并快速應對潛在風險,保障政府宏觀政策穩定和貨幣政策傳導有效。同時,對于特殊貨幣政策所發放貨幣,央行也可通過發放標有有效期的數字人民幣,用于專項解決某些問題,如投資或者消費等,即解決流動性泛濫和需求不振共存問題,也解決貨幣投放后央行的對沖操作,為央行的貨幣政策提供更多選擇。
比特幣自產生以來就表現出卓越生命力,并以技術創新推動數字貨幣高速發展。根據Coin?marketcap①CoinMarketCap,簡稱CMC,一個加密貨幣數據網站。官網統計數據顯示,截止到2020年5月底,全世界共有2541種數字貨幣,總市值高達2220萬億美元[13](p3-8),而美國2018年GDP總額僅為20.49萬億美元,其影響力可想而知。但是,比特幣不是國家性質貨幣,在缺乏政府背書情況下,其內在價值極不穩定易受市場沖擊而產生波動。如果比特幣等數字貨幣發生劇烈變動,勢必會影響一國金融體系穩定,進而產生多種金融風險,包括:系統性金融風險、ICO②ICO,即Initial Coin Offering 的縮寫,首次幣發行,源自股票市場的首次公開發行(IPO)概念,是區塊鏈項目首次發行代幣,募集比特幣、以太坊等通用數字貨幣的行為。融資風險、消費者權益保障風險及洗錢或恐怖主義融資風險等。而數字人民幣的發行則可避免非銀行數字貨幣的濫發問題,一方面數字人民幣是由央行發行,具有國家信用,其本身就具有極強的金融風險防范能力,可有效阻擋外在沖擊和貨幣金融市場的不穩定性。另一方面,數字人民幣的發行可取代部分私人數字貨幣流通,抵消目前我國對數字貨幣監管的匱乏問題,從根源上消除金融創新風險,防止過度投機行為。同時,數字人民幣具有可控匿名性,即數字人民幣的流向是在央行監控范圍之內,一切非法金融行為都可在第一時間得到禁止或通過溯源方式尋找到金融違法源頭,保障金融系統和宏觀經濟體系穩定發展。
1.區塊鏈作為數字人民幣底層技術討論。比特幣作為區塊鏈技術的典型應用代表,一經問世就受到全世界廣泛關注。一方面區塊鏈技術作為現代互聯網最新技術,是產業和經濟轉型升級的重要驅動力量,具有技術進步和社會發展的重要影響力。另一方面,區塊鏈技術解決了“拜占庭將軍”及“雙花”等問題,快速推動數字貨幣產生和發展。因此,區塊鏈技術作為數字人民幣發行核心技術與基礎技術的呼聲最高。雖然區塊鏈作為比特幣的基礎技術得以成功,但能否適用于央行所發行的數字人民幣則有待商榷,其原因有兩點:第一,區塊鏈技術應用在比特幣時,已經存在諸多風險安全問題,對數字人民幣的發展提出了許多挑戰。例如,區塊鏈技術安全問題和監管問題。2013 年Bitmarket.eu 被盜取價值4 億美元比特幣,不得不退出市場。2016年Bitfinex③Bitfinex,全世界最大、最高級的比特幣交易平臺之一,支持以太坊、比特幣、萊特幣、以太經典等虛擬幣的交易,每天的成交量達30多億人民幣。提供幣幣交易,美元與幣的交易。遭受黑客攻擊,被竊取119 756 個比特幣。同年,另一家交易所Bitcurex 也丟失了2300 個比特幣。2018 年加拿大加密貨幣交易所Mapelchange④Mapelchange,加拿大阿爾伯塔省的一家數字貨幣交易所。因失竊913 個比特幣而突然宣布倒閉等。同時,區塊鏈技術是互聯網技術產業的重大創新,但是其安全性尚不成熟,尤其是去中心化特征更是與現行金融監管法律相違背,因此金融監管機構在相關監管政策和規則制定方面需要衡量風險防范和金融創新之間的界限;第二,區塊鏈技術自身不可篡改和可追溯等優勢特征可能成為發行數字人民幣效率和成本的重要阻礙。從技術角度而言,區塊鏈技術之所以可實現不可篡改或者可追溯等功能,是因為其分布式賬本,即區塊鏈系統內所有節點都保存相同數據,只有掌握了51%以上的節點才能修改數據。這就意味著隨著區塊鏈系統參與者會不斷增多,無限擴充的數據無疑會對區塊鏈系統整體容量和維護等方面提出挑戰。此外,就支付環節而言,目前區塊鏈技術只能完成1000 筆/秒,而2019 年“雙11”的線上交易就已經達到7.15萬筆/秒,遠不能滿足實際交易需求。因此,區塊鏈某些技術特征適用于數字人民幣發展,但要完全依靠區塊鏈則還要解決許多技術問題。
2.數字人民幣發行的兌換機制及金融場景適用問題。當前,從可獲得信息可知,央行數字人民幣采用中心化管理,其目的是取代M0,而不是替換M1和M2。在運營體系上采用雙層模式,即不改變現有金融運營體系防止對商業銀行存款的擠兌而影響其放貸能力。而為防止數字人民幣超發,央行要求商業銀行按照100%比例繳納準備金,因此央行數字人民幣的發行其本質仍是法定貨幣,其負債主體仍是央行,具有無限法償性。但是,在數字人民幣的兌換環節,央行則沒有預設特定技術方法,商業銀行任何可兌換手段都適用。由此可知,數字人民幣的兌換屬于市場競爭問題,哪家銀行技術效率高,且被市場所認可,則最有可能在數字人民幣的競爭中獲得優勢。然而,央行數字人民幣兌換機制缺乏明顯的激勵,因為商業銀行為適配央行數字人民幣兌換及發行需要開發或升級及改善相應配套設施,包括軟件設施和硬件設施,其開發成本不僅未知,同時開發的系統能否最終使用也存在疑惑,所以商業銀行缺乏開發新技術和新系統的激勵。此外,在數字人民幣場景適用性方面,也存在許多技術性和成本收益問題。例如,商業銀行之間如何實現數字人民幣的保存、使用以及兌換。企業和個人在使用時是否需要創建新的信息載體(例如二維碼和面部識別等),還是可以直接使用諸如微信和支付寶等支付工具。如果數字人民幣的信息載體與傳統電子貨幣載體相同或者相似,那么是否還有必要新創建一套數字人民幣體系。
3.數字人民幣國際化和監管問題。自2014年中國央行成立專業研究團隊,加強對數字人民幣的發行、業務框架、關鍵技術及流通等方面的研究之后,世界各國開始關注中國的央行數字貨幣。一方面是因為數字人民幣發展迅速,代表著世界央行數字貨幣發展前沿,為其他國家的央行數字貨幣發行提供了充分實踐檢驗。另一方面則是數字人民幣的發行有改變當前世界貨幣體系作用,為構建世界新貨幣體系和架構提供了可能。長久以來,國際貿易結算依靠環球同業銀行金融電訊協會(Society for Worldwide Interbank Financial Telecommunication,簡稱SWIFT)和紐約清算所銀行同業支付系統。但是,在美國全球霸權的影響下SWIFT 和CHIPS①CHIPS,即紐約清算所銀行同業支付系統(clearing house interbank payment system),由紐約清算所協會(NYCHA)經營。全球最大的私營支付清算系統之一,主要進行跨國美元交易的清算。已經成為美國長臂管轄的工具,不僅制裁了許多國家經濟發展,同時也發動了數次金融戰爭。因此,中國只有通過貨幣的數字化創新繞過傳統銀行結算體系,才有可能削弱美國金融霸權,實現人民幣的國際化發展。然而,數字人民幣的國際化發展還要面臨許多實際挑戰問題,包括:境外要有一定的人民幣流通量、人民幣在國際結算中的比例要有一定份額、以人民幣計價金融產品要成為世界金融機構的投資工具等。此外,數字人民幣體系并不是貨幣信用的提升,而是法定貨幣載體的技術提升,因此數字人民幣的發行對監管要求更高,尤其是要提升監管科技技術質量和效率,才能應對多變的國際經濟局勢。
1.推廣數字人民幣試驗試點,從技術層面入手為數字人民幣發行和流通提供保障。數字人民幣作為金融科技創新的一個分支,其發行、流通以及維護和運營等環節離不開技術驅動和支持。因此,加強相關技術研發勢在必行,尤其是要提升數字人民幣發行流通系統的穩定性和業務適配性,具體可吸收目前已經大量成熟存在的私人數字貨幣模式,例如采用非對稱加密技術,以尋求便利和安全之間的新平衡。同時,繼續推進數字人民幣試驗試點項目,發展中國數字貨幣式的“監管沙盒”體系。數字人民幣的發行和流通關系到整個國家的金融穩定和經濟發展,因此在大范圍發行之前需要做好充足試驗準備,以及時發現問題并加以解決。雖然,當前我國已經在深圳、蘇州、雄安和成都進行封閉式點測試,但從數字人民幣的大量未知性來看,仍應當增加數字人民幣試驗試點,充分發揮我國地域廣闊可以試錯優勢,盡快達到試驗目的。而在選擇試驗試點環境方面,還應當將經濟欠發達地區納入試點范圍。因為根據“木桶原理”可知,只有經濟較差地區的試驗試點做好才能進行全國范圍推廣,而經濟較好地區的試驗試點做好則不一定適用于全國推廣。此外,數字人民幣主要針對流通環節,因此需要增加場景應用,而目前我國只將冬奧場景納入試點范圍。
2.加強央行和商業銀行聯系,通過溝通對話機制協同發展,共同推動數字人民幣快速落地。當前,我國數字人民幣落地的最大障礙不僅是技術問題,同時也存在央行和金融機構以及金融機構和金融機構之間的協調問題。正如央行目前所透露出的信息[14](p76-83),2019年央行已經完成法定數字貨幣的頂層設計、標準制定、功能研發及協調測試等工作,若要進行大規模推廣,還需要廣大商業銀行積極配合。對此,工行開發了“一種數字貨幣代理發行額度控制系統及方法”專利、農行基于區塊鏈技術開發了涉農融資系統“e鏈貸”、中行基于分布式賬本創建BOC wallet①BOC wallet,即中銀錢包,是2017年中國銀行上線的區塊鏈電子錢包,該錢包地址由32位的數字+英文字母組成,用戶可綁定個人在該行的銀行卡號。電子錢包以及建行構建了區塊鏈貿易金融平臺等。因此,不同商業銀行會針對數字人民幣創建不同系統和功能,而如何協調這些功能則需要對話溝通機制,既包括央行和商業銀行之間的上下溝通,也包括商業銀行彼此之間的平行溝通,以避免異議。而對于商業銀行而言,要緊追央行數字貨幣、數字錢包的標準抓緊研發,重視支付末端的差異化服務及場景建設。雖然數字人民幣發行會降低商業銀行存款,但只要商業銀行擁有客戶黏性就可以依靠多種營銷渠道,為客戶提供其他金融產品和服務,甚至是通過創新吸引更多潛在金融客戶。
3.重視金融科技監管對數字人民幣的監管作用,以監管技術創新應對金融科技創新,維護金融市場穩定。對于央行而言,要充分利用大數據及云計算等技術優勢,加強對數字人民幣體系的監測與監管,并構建適用于我國數字人民幣發展的風險預測模型和預警模型,對經濟運行進行實時動態分析,及時掌握敏感信息,對潛在風險進行實時預警和風險防控[15](p71-76)。對于商業銀行而言,要防止利用技術名義開展違規業務,一切與數字人民幣相關的新技術和新業務都要納入監管體系,在規定范圍內進行合規經營。重點對金融科技企業及互聯網金融企業加強監管,強化對信息技術風險、外包風險和其他技術操作風險的監管,絕不能因為技術業務外包而降低監管標準[16](p1-12)。
數字貨幣是實物貨幣的數字化或電子化的一種表現形式,其本質是在一個去中心化的公開區塊記賬系統上記賬。近年來,世界各國及大型互聯網企業相繼開始著手研發數字貨幣,數字人民幣是以技術演變為驅動力的數字化貨幣,由中國人民銀行進行負債和信用擔保,具有主權貨幣本質特征,可搭建“一幣、兩庫、三中心”體系架構,即將發行的數字貨幣DC/EP 可成為現有貨幣體系的有效補充。數字人民幣是以區塊鏈等為底層技術基礎的現代數字經濟發展模式,不僅能夠加速資金周轉速度,提高資金運作效率,彌補現有貨幣體系的缺陷,還可逐步替代實物現金,具有節約成本、提升支付安全、維護國家貨幣發行權及金融市場秩序等功能作用,另外還利于央行精準掌握和調控貨幣供應量,對非法交易、洗錢及恐怖融資等違法行為具有震懾作用。數字貨幣作為一種基于現代技術的新興貨幣形式,能否承擔與傳統主權貨幣同等的責任和功能,在社會中一直存在不同的聲音,不同主流機構對數字貨幣的看法有著較大差異。要從以下方面著手努力,加快數字人民幣的順利發行:推廣數字人民幣試驗試點,從技術層面入手為數字人民幣發行和流通提供保障;加強央行和商業銀行聯系,通過溝通對話機制協同發展,共同推動數字人民幣快速落地;重視金融科技監管對數字人民幣的監管作用,以監管技術創新應對金融科技創新,維護金融市場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