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年喜
早年的石板
被光整的水泥制品替代
早年擔著水挑的少女
被粗聲大嗓的中年替代
早年的青檐瓦舍有一些還在
在GDP高大的陰影里
低下卑微的頭顱
飲過少年的石阱還佇在街角
我喜歡它依舊清冽的泉水
但討厭它嶄新的命名——思源井
真正的源從來是無形的
如一桶水潑在地上
抬頭可望的寨子峰還是那樣高聳
層層疊疊的故人別來無恙
后來者即將登上山頂
什么是背井離鄉?
1989年秋 我住在江家巷31號弄
柳姓的鐵匠用生鐵鍛打出一把刀
淬過三擔井水后鋒利得殺豬于無形
郵電局院里的牽牛花白里透紅
一位少年用它
為另一位少年增過腮顏
玉米豐收
玉米在將要收割前期
大地陷入長久的沉默
回鄉的人?? 佇立在河岸邊
他們比土地還要沉默
多少年未曾哭過了
他想用沉默大哭一場
大河以西的莊稼地
玉米整齊地抽完了穗
此時 它們無比壯碩
像一群剛剛跨過青春期的女人
山河多難 玉米多嬌
大風以青天的名義逼退云海
河流穿越的地方
一定有村莊在那里花開花謝
小麥 大豆 高粱和玉米輪流作主
年景總是有好有壞
風雨總是成為生死的背景
在一個只生長風景的地方
貧窮總是唯一且低調的
而玉米喜歡獨領風騷
秋天的雨水涌塞了低低的河道
反復無常的蘆葦引來了白鶴
有一些事物 讓我們走開
有一些事物 讓我們回來
是的 我們一直
在興亡之間奔走 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