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士元
星星,漸漸地散去。大地,仍是一片寂靜。遠處,偶而傳來幾聲蟲鳴。
走到車馬前的米芾,再一次查看了車上的家當,還用手在上面摸了摸。隨即,他抬頭看了看家人,示意可以出發了。
這次期滿離任,真有點舍不得走啊。北宋時的米芾,到安東任知縣,已整整兩個年頭,和這里的一草一木都結下了深厚的感情,令他遺憾的是還有好些事沒有做完呢。
百姓夸他是個清官,是個為百姓謀幸福的好官,可自己的心里知道,為百姓做的事太少太少了。不覺中,米芾的雙眼便模糊起來。
安東西南方有個靳園莊,方圓幾百里地。莊主有錢有勢,周圍的很多佃戶都租種他家的土地。
靳莊主家的三少爺是個無惡不作的地痞流氓,周圍的人都恨透了他,可大家敢怒不敢言,只能在背地里罵他幾句。
王石匠家有個女兒,正值芳齡,長得貌美如花。靳三少早已垂涎欲滴,一心想占為己有。
他找人去說合,王石匠聽后沒有同意。
后來,他帶著家丁去搶人,在廝打中把王石匠推下河活活淹死。王石匠的女兒拼命掙扎,還是被靳三少搶回了家。
王家人不服,來到安東縣衙喊冤告狀,可縣衙哪里是他們喊冤告狀的地方。安東知縣每一次調任,都被靳莊主買通,王家告狀無門,喊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米芾接到這個案子以后,進行暗處走訪,落實證據。不日,便將靳三少緝拿歸案。有人說,歸案又有什么用?知縣還是會把他放回來的。世上哪有清官啦?王家人和周圍的百姓仍是唉聲嘆氣。
夜半時分,靳莊主托人給米知縣送來了兩套玉器、四塊金磚。米知縣見了笑笑說:“想拉我下水啊,這是白日做夢!我只想為百姓辦事,要不然,我這個知縣就該回家種地了。”聽了知縣的話,那個人拿著玉器和黃金,灰溜溜地走了。
靳三少被處決那天,四面八方的人都跑來觀看,都說,米知縣是青天啦,是為百姓做主的好官啦。
城門外,前來送行的百姓跪成一片,好多人懷揣薄禮以表感念。有的人邊哭邊說,米知縣,你來的這兩年,剛剛讓我們過上舒心日子,你怎么就走了呢。
米知縣一看,著實有點慌了,他本打算不聲不響地離開的,沒想到還是讓人曉得了。他立即從馬車上走了下來,一一扶起跪著的百姓。他對大家說:“禮物還是請你們帶回吧。說實在的,我對不起你們,沒讓你們過上更好的日子,我的心里內疚啊。”
“米青天,我們舍不得你走啊!”大伙的喊聲響成一片。
“父老鄉親們,我會回來看你們的。”米知縣邊說邊上了車。
大伙讓開了一條路,米芾坐在車上不時地回過頭來,依依不舍地消失在大家的視線中。
車子行有十幾里地,米芾忽叫車夫停下。車夫停下車問:“怎么回事?”米芾說:“趕快掉轉車頭回去。”“為何?”“快回!”車夫莫名奇妙,只得掉轉車頭往回走。
安東城西有座五島公園,園旁有個水池,是米芾常來的地方。他每次寫完字,都會到這里來涮筆洗硯。之后,還會和前來休閑的人們聊上幾句。
米芾在安東主政兩年,用文雅為治,尚禮教,祛淫祠,得到了百姓的擁戴。他曾對一位老者說:“我有不周之處,請您多多指教。”
老者忙說:“豈敢,豈敢,有你這個知縣,乃我方百姓之福啊。”
有人跟米芾隨意間說了句這樣的話,安東這個地方連年遭受水患之苦,要是把河道疏通一下那可就好了。米芾聽后馬上帶人勘察河道走勢,制定了疏浚方案,并進行了實施。當年,這里雖遇水災,可還是獲得了好收成。
來到水池邊,米芾不聲不響地從車上取下毛筆和硯臺,放入水中洗涮起來。車夫看了,這才恍然大悟。米知縣,這是在安東連公家的一點墨汁也不想留下啊。
幾個練拳的老者,看到米知縣又回來,蹲在水池邊洗涮毛筆和硯臺,他們都跑過來問:“米大人,你這是干什么?”米大人站起來說:“我不想留下我不該有的啊。”
幾個老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心里發出同一個聲音,米知縣,你這是給我們留下了一池清風,更是留下一面鏡子啊。
第二年,人們在水池邊立了一塊“米公洗墨池”的碑,以示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