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芷妤
一月二十二日,那天是臘月二十八,我啟程前往深圳。
行程是元旦前與家人磋商后定下的。
陪伴父母過年是我們家的慣例,這次選擇異地過年,是我們小家歷史上的第二次,第一次是1999年因為單位福利,全家參團了海南游;今年,在深圳工作的孩子邀請家人到南方過年,領略移民城市春節別樣的年味。有句話:父母在哪,家就在哪;孩子在哪,哪也是家。我思前想后,爹娘也做我工作,我遂決定臘月二十八出川,踏上反向春運之旅。
出發前兩天,鐘南山院士的名字突然刷屏了,新冠肺炎疫情警報聲響亮而尖銳。
打滴滴車到南郊機場的路上,司機與我寒暄,我看他佩戴著口罩,當時,雖說已經風聲鶴唳,不祥的陰霾開始籠罩,但年關臨近,年味濃厚,滿城燈籠高掛,街上車水馬龍,周圍戴口罩的人并不多,他主動解釋:“每天要接許多從外地回來的客人,收音機里說戴口罩能夠防止飛沫傳播,我也是今天剛戴,很不習慣,車內有監控,也不知會不會被公司處罰。”我說:“我包里也藏了一個口罩,我不好意思戴。”
我從沒有佩戴過口罩,這是實話,潛意識里,我以為口罩是專業人員的工作用品。印象中,我與口罩打交道的機會寥寥無幾,十七年前防非典時,單位發的幾個棉紗口罩一直被我收放在柜子里,多年后,本著舊物利用的原則,將那幾個口罩作了洗碗用具;2015年冬季,單位為每位職工配發了防霧霾的口罩,我領取后都沒有看清口罩的樣式就轉手送與了同事;今年臘月中旬回娘家幫做清潔,因為其中一個牌子的清潔劑味道太刺鼻,平生第一次動了以后買個口罩防異味的念頭,但沒有成行。這次出發前,小孩多次提醒我外出要佩戴口罩,強調飛機上全程佩戴,既為己,也為人。所以出發的頭天上午,我專程到藥店購口罩,售貨員告知斷貨下午補貨,我回家收拾行李,晚上打烊前趕到藥店,售貨員從柜臺取出一包醫用口罩,我看一包個數偏多,隨我前后腳進店買口罩的顧客被告之剛售空,就想爽快分些出去,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另一從庫房走出的售貨員接口說庫里還有一包,我只能放棄分享。那個時候的我,不但分辨不清口罩的類型,更沒有意識到口罩已經成為緊俏的“年貨”。
上、下飛機,所有人都戴著口罩,我也按小孩叮囑全程佩戴口罩,只是業務不熟,不一定搞對了正反面。
飛機提前抵達寶安機場,在機場出口,放眼看去,疫情當前,周圍行人戴著的白的、藍的、粉的、黑的、花的、各式各樣的口罩,是非常時期的防毒面具,也像服裝必不可少的組件,忽然感覺世事無常,戴口罩已經從道德命題上升到原則問題,現在沒戴口罩的,只有廣告牌上的模特。
23日傳來武漢封城消息。疫情洶洶。全天家里蹲,中途幾次簽收了上班的孩子利用休息時間網購回的應急用品。孩子是“90后”,向來踏實沉穩,善于居安思危,肩頭責任感很重,他通過微信家人群有條不紊地規劃生活用度,籌集物資,叮囑我注意安全。
大年三十,與親家一家相聚,一桌家宴,混搭粵、川兩地風味,淺淺杯盤供笑語,暖暖燈火話平生,我們守望相助,彼此祝福,也通過電話給遠方的親友拜年,艱難時期,除了“新年好”之外,跟健康有關的“闔府安康““百毒不侵”的祝辭成為高頻詞,手機里鋪天蓋地的疫情信息,沖淡著過節的氛圍和心思。
降溫,陽光卻很好,天空蔚藍,陽光出奇的明亮、清澈。宅家,烹煮,各踞一室在電腦前忙碌,從臥室到廚房到餐廳再到陽臺,閑廳信幾步,不經意中發現太陽最后的余暉消失殆盡,天已經完全暗下來了。不外出,不串門,對平日奔波的我們來說,本也并非難事,咬牙忍一忍,終究能忍些日子,但家里剛滿一歲的金毛COCO 精力旺盛,它就像傳說中的拆家專家一樣,掀沙發,咬家具,餐椅的一只腳都快被它咬折,人越干涉它越咬得歡。沒辦法,我們只好戴上口罩,給它拴上繩,牽著它出門遛幾圈。
小區庭院,行人稀少,彩燈寂寞,隔著孩子手把手教我中規中矩佩戴標致的口罩,也能聞到空氣中飄著的消毒水氣味。
返程前,我換上專為過年準備的紅呢大衣,孩子開車載著我上街。街道空蕩,車流稀疏,城市運行有序,我們的車經過紅樹林海濱生態公園附近、蓮花山公園門口,掉頭轉回居家附近的白石龍音樂公園,公園里游人較少,我快步登上以前與母親來這里同游時未登上的觀景臺一望,就算完成我的春節深圳游了,離川前憧憬的與家人海邊漫步、沙灘踏春,只能期待來日,或許,一切錯過都是為了更好的相遇。
送行千里終有一別。初九,孩子載我抵達寶安機場,陪我換好登機牌,辦好行李托運,在檢票口附近,我手執登機牌,執意要看著孩子先行離開我才進去檢票。特殊時期卻骨肉分開,與至親骨肉擁別,看著與我道別后孩子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我熱淚橫流,淚眼迷蒙中轉身走向有人排隊的檢票口,一位地勤輕聲問詢我去哪,用手勢指引我進入貴賓通道,說:“您的票請從這邊進。”我走向她指的那條通道,經過她身旁時,沒想到站在通道外的她用手輕輕握了兩下我的左手臂,說:“一切小別離都是為了大團圓。”她的話語很輕柔,握我手臂的手傳遞出的溫暖卻很厚重。防疫期間機場防控手段持續升級,與來時相比,旅客不算多,她應該是近距離目睹了一對母子機場告別。過了驗票口,我快速擦凈眼淚,找了個較空的地點,微笑著回頭,我要答謝寬慰我的工作人員,記住她的模樣,致敬她平凡的善行!可用標識布攔出的通道曲折,讓我根本看不見她站的位置,太多的身影在重疊,人人都戴著防護口罩,就算能夠看見執勤的她,我也看不清她的容貌。不能面謝,這讓我感到遺憾,我在心里猜測熱心的她肯定很美麗,機場因她而更美麗。
順利返家。小區行人罕見,過往在庭院嘰嘰喳喳的小鳥不見了蹤跡,莫非它們也自行隔離去了?偶爾有社區宣傳車開到樓下,用高音喇叭反復宣傳防疫知識,要求不外出、戴口罩、勤洗手。
晚上回家看爹娘,爹娘居住的小區是市區里較早確診有病例的小區,小區每幢樓都有燈光流瀉,但家家關門閉戶,樓下無一行人。爹娘樂觀,生活自律,非必要堅決不外出,每天都堅持看電視新聞。父母康健,是家庭的重要穩定器,與經歷豐富、見多識廣的爹娘談天,聊聊家常,聽娘講過去的故事,我的擔心、焦慮都拋之門外。
晚上9點從娘家回居住的小區,街道空曠,廣場安靜,城市已像深夜時分,公交車上空蕩蕩的,乘客們默契地為彼此留下善意的距離。
疫情打亂了日常的生活秩序,靜守一隅,自我審視,靜待花開,成為抗疫時光之日常。
特殊時段,閱讀是最好的修行。讀《平凡的世界》,接受自己的普通,然后拼盡全力去努力;來自日本友人對口捐贈的物資箱上配的一句句中國傳統詩詞“山川異域,風月同天”“豈曰無衣,與子同裳”“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兩鄉”,溫暖雅致,沉靜溫煦,激發起我每天再讀古詩詞的欲望。
看電視,回看央廣2019年《主持人大賽》,看高手過招、神仙打架,想舌燦蓮花、口吐珠璣、巧言善辯這些詞語,說的就是這些顏值與才華并舉的參賽選手、點評嘉賓、節目主持人;若有詩書藏于心,歲月從不敗美人,美人可能指的就是飽讀詩書后流露優雅、在點評中金句頻出、用“槍響之后,沒有贏家”八個字表明人與自然關系的董卿們吧。
營養是抵抗力的支撐,在戰疫的日子,親友在微信朋友圈里曬著的眾多自制飲食,帶著美美的人間煙火氣,提醒自己吃飽吃好,為復工做好充足準備。
上網,關注武漢,關注眾志成城共克時艱,由衷地感恩每一位為社會有序運行付出辛勞的工作者,致敬前線與病毒廝殺的英雄,致敬最美逆行者,致敬每一份與頭頂那一粒灰較量的堅持和等待!
人世之中,希望最美。
元宵節之夜,我從娘家回家,路經花園小區人行天橋,燈火寂寥,皓月當空。我停住腳步,雙手合十,默默許愿:愿災情早除,山河無恙,繁花與共,一切皆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