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子平
同名同姓者多,同名同姓的名人也不少。
清時有兩個于成龍。一為山西永寧人,號稱“清官第一”,后人又稱之為“老于成龍”;一為漢軍鑲黃旗人,后人又稱他為“小于成龍”。二人同在康熙朝為官,且皆有政聲。
永寧于成龍,歷任知縣、知州、知府、道員、按察使、布政使、巡撫和總督,加兵部尚書、大學士等職,以清廉自守,多行善政,深得士民愛戴,康熙帝曾當面褒贊他為“今時清官第一”,遂以“天下廉吏第一”聞名朝野。
小于成龍,為漢軍鑲黃旗人,為旗下包衣,隨主人定居豐寧南關,自幼給主人放牧為生,因勤奮好學,由蔭生授樂亭知縣,后改任灤州和通州知州。康熙二十年(1681),任直隸巡撫的老于成龍升任兩江總督,到任前舉薦在通州任知州的小于成龍可用,遂被康熙先后提升為江寧知府、直隸撫巡、都察院安徽御史、河道總督等職。康熙三十七年(1698),其主持修竣京郊渾河,康熙帝驗收后親自更名為永定河。兩年后,在河道總督任上病逝,康熙下詔撫恤。
吳慶坻《蕉廊脞錄》記載古今同姓名人:“古今同姓名人,兩賈舉,兩曾參,兩孔忠(魯漢),兩毛遂,兩韓信,六公孫宏,十一王褒、劉宏,九張良,八張敞、王吉,三李密、張萬福,兩劉德(父子同名),嚴延年(均漢),兩孫叔敖(楚、漢),兩朱買臣、徐庶(漢、南北朝),兩劉歆(新莽),兩安屈(魏安同之父子),兩桓彝(吳、晉),兩王肅(魏、后魏),兩高湛(北魏、北齊),兩薛收(隋、唐),兩羅靖(隋,父子同名),兩李愿、李益、韓翊(均唐),兩李煜(唐、南唐),兩蔡京(唐、宋),兩張旭(唐、明),兩李之芳(唐、國朝),兩王鋒(唐、國朝),兩陳詵(晉、國朝),兩訛可,兩韓玉金,三婁室(均金),兩張載(晉、宋),兩王安國(宋、國朝),兩脫脫(元俺答明義子),兩劉江(明父子同名、國朝)兩于成龍、張鵬。又楚、漢均有虞美人。”
葉釐《愛日齋叢抄》載同名學士:“前輩有兩黃裳,皆為端明殿學士。其一字冕仲,延平人,元豐進士第一,崇寧禮部尚書;其一字文叔,蜀人,事茂陵潛邸,為翊善。”
葉煒《煮藥漫抄》載同名同官者:“道光、咸豐間,京外官名字相同,其尤奇者,有顛倒二字,同為一官。京師人語云:‘熙載,載熙,雙翰苑;壽彭,彭壽,兩傳臚。’蓋指興化劉融齋宮允熙載,嘉應李采卿太史載熙;吳江殷述齋閣學壽彭,錢塘許仁山閣學彭壽也。然莫如我鄉吳少村中丞昌壽,與山陰吳泰交編修壽昌,姓名皆同而系同時并仕。非若相如、無忌之有慕而命名者。”
王士禎《池北偶談》載師生同姓名者:“古人同時同姓名者,如毛遂、陳遵、韓翃、李益,(門第文章)往往有之。然不聞師生同姓名也。康熙癸丑會試,今翰林學士張敦復(英)為同考官,本房中式舉人張英,海鹽人;丙辰會試,編修馬殿聞(鳴鑾)為同考官,本房中式舉人馬鳴鑾,河南人。”同時記唐有兩裴迪事:“一天寶詩人,與王維、杜甫友善。一為王鐸辟租庸招納使。朱溫鎮宣武,辟節度判官,既篡位,拜右仆射。溫自岐還,將吏皆賜迎鑾葉贊功臣,入見,溫目迪曰:葉贊之功,惟裴公有之。”
明朝“江南第一才子”唐伯虎名滿天下,殊不知宋時還有兩位同名者,據王士禎《池北偶談》又載:“宋唐伯虎,字長孺,初名瞻,丹陵人,庚之兄也,治《易》《春秋》,皆有家法。性孝友,史載其迎父瀘南及臨邛獄事,時人以為難及,附見《文苑傳》。王鞏《隨手雜錄》云:全州進士唐伯虎,至冥司,主者放還,語伯虎曰:‘到人間為我轉《法華經》,亦當勸人誦之。’后仕為梧州推官,六十余卒。”
蘇州寒山寺因唐代詩人張繼的《楓橋夜泊》蜚聲海內外。光緒三十二年(1906),江蘇巡撫陳龍重修寒山寺時,有感于滄桑變遷,古碑不存,便請俞樾手書了《楓橋夜泊》石碑。其時,俞樾雖已八十六歲高齡,仍以其飽滿的情懷,穩重的章法,渾圓的筆意,揮灑淋漓,一氣呵成。俞作書后數十天,倏然長逝。抗戰后,日軍占據蘇州,將此碑盜回日本。喻血輪《綺情樓雜記》記寒山寺碑事:“三十六年,畫家吳湖帆,特乞中委張繼為書楓橋夜泊詩,俾鐫碑植寺中,恢復舊貌,張慨然允諾,書竟,并附識云:‘予夙慕寒山寺勝跡,頻年往來吳門,迄末一游。湖帆先生以予名與唐代題楓橋夜泊詩者相同,囑書此詩也。’筆力蒼雄高秀,較俞曲園尤佳。”但就在書寫次日,張繼即以狹心癥逝世,此一墨,遂成絕筆,此事甚奇,莫非此張繼為彼張繼之再生?吳湖帆立即倩名手黃懷覺刻石,立之寺中。現代張繼書古代張繼詩,一時傳為佳話。
元初畫家何澄,擅鞍馬及界畫;近代實業家何澄,為兩渡何家后人,山西首批赴日留學生,畢業于日本陸軍士官學校,其育子有方,三個女兒何怡貞、何澤慧、何澤瑛,為中國科學界的三位杰出女性。元末畫家王蒙,乃“元四家”之一,擅畫稠密山水;當代作家王蒙,以小說著稱。
復旦大學在校長李登輝乃卓越教育家,該校在他的的長期執掌下,始成名校。“臺獨”李登輝聞名后,復旦李登輝的名字漸被湮沒。當年吳伯雄擔任臺灣“總統府”秘書長時,曾同時邀請過十個李登輝,前來做客。
此一趣也。
鐘叔河《老社長》一文中有段敘述姓氏連寫的話:“一九四九年八月三十日,我拿著往報社去報到的,便是這樣一封介紹信,上面寫的是:‘經武路二六一號李朱社長’。稱謂姓氏連寫,如‘林羅’‘劉鄧’,是解放區解放軍帶來的習慣,我則初見,所以到了傳達室,便說:‘找李朱社長。’‘李社長還是朱社長?’這才知道‘李朱’原是二人。”姓氏連寫在過去很是常見。民國年間的李白,不光指詩仙李白,還指桂系的李宗仁與白崇禧。當年的桂系人物,李宗仁為首,白崇禧輔之。李之于白,輔車相依,基本上是一個鼻孔出氣。當年重慶曾流傳一燈謎:“是文人又是武人,是今人又是古人,是一人又是二人,是二人仍是一人。”謎底即此“李白”。山西人所說的閻王,不光指陰間的閻羅王,還戲指閻錫山與王靖國,王乃閻錫山鐵軍組織的掌門人。膠東軍閥劉珍年著迷于《三國演義》,其部下第一旅旅長姓趙,第三旅旅長姓張,遺憾的是第二旅旅長姓梁不姓關,湊不齊劉(備)、關(羽)、張(飛)、趙(云)來。小桌呼朋三面坐,留將一面與梅花,但梁旅長很會揣摩劉的心理,常對人說:“我雖不姓關,但我很崇拜關公。”他還請人畫了關公像,無論走到哪里,都將此像掛于臥室。然世俗異姓結為兄弟,大都揣勢利之見,為不由衷之周旋。劉雖湊有劉關張趙的陣容,卻未見劉關張趙的際會,終是曇花一現,電光火石。1929年1月10日,張學良在沈陽槍斃了反對東北易幟楊宇霆、常蔭槐二人,時人稱此事件為“楊常而去”。
單位“三產”辦主任姓裴,副主任姓錢,老總在文件上經常批示:請裴錢二主任辦理此項業務。一次敬酒,主任先敬,副主任后進,而被敬者又很在意口彩,于是諤諤然。被敬者回敬時,先敬孔姓司機,再敬孟姓辦事員,說是敬孔孟,而裴錢二主任又悻悻然。單位“三產”自開辟業務以來,的確從未賺過錢。還有宣傳口的崔主任與牛副主任,其批示是:關于此次會議精神,請崔牛二主任盡快大造聲勢,形成廣泛影響。
詩人狀物,手法不一,有相輔相成者,也有相反相成者,夫妻何不然。單位里有對夫妻職員,夫姓辛,女性甘,兩人性格異,故時常吵鬧,有人說這是一對心肝寶貝。另一對夫妻職員,夫姓溫,妻姓梁,兩人甚是恩愛,不溫不涼幾十年。好妻子就是好日子。還有一對職員,夫姓賈,妻姓甄,稍做演繹,即現實版的賈雨村與甄士隱;夫又瘦又小,且機且敏,常駟不及舌,追悔莫及,為修齊治平、入世作為型性格,妻則又高又大,且寬且厚,常聞謗不辯,吃得小虧,為見素抱樸、自然無為之人。讀過馮驥才早年的小說《高女人與她的矮丈夫》,其中的故事早已忘記,只記得矮丈夫為高女人打傘的情節。小說的題目起得真好。
先前的傅總為單位正總,鄭總實為副總。外單位來人,常被告知“這事你得找傅總”,但來人往往會敲鄭總的門,因為他的門上掛著“副總經理”的牌子。人事代謝,快如流水,后來換成了尚總,尚總下臺后,上來的是夏總,一次有人介紹單位人事變動:夏總下去了,尚總上來了。馬上又改口道:夏總上來了,尚總下去了。一時成了繞口令,博了眾人一笑。
“孔夫子關夫子,兩位夫子;刪春秋讀春秋,一部春秋”,“藺相如司馬相如,名相如實不相如;魏無忌長孫無忌,你無忌我也無忌”,甚是有趣。木心也玩過姓氏組合游戲,“桃花太紅李太白;楊公下忌柳下惠”,“張之洞中熊十力;齊如山外馬一浮”,也有趣,大概是受到了“李東陽氣暖;柳下惠風和”“李花開太白;蘇木長東坡”“陶然亭;張之洞”等聯句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