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與塔利班能和解嗎？——說說阿富汗問題

□ 易 化

正當中國人民在黨中央領導下全副精力投入到防控新冠病毒感染肺炎疫情，一則世界級的重大消息被疫情所掩蓋，差不多沒有引起人們過多的注意。2020年2月29日，美國政府與阿富汗塔利班在卡塔爾首都多哈簽訂了停戰和平協議，旨在結束持續了近19年的阿富汗戰爭。美國特別代表扎爾邁·哈利勒扎德和塔利班創始人之一穆拉·阿卜杜勒·加尼·巴拉達簽署和平協定。美國國務卿蓬佩奧和阿富汗一批領導人以及中、俄、德、日等國的特別代表出席簽字儀式。同日，在阿富汗首都喀布爾，美國同阿富汗政府另行發布了聯合聲明。協議的簽訂，意味著美國在阿富汗歷時近19年之久的戰爭結束了，13000余名美國大兵可以分期分批地回國了，而阿富汗國內和平進程也可以開始了。

阿富汗悲慘的動亂史

阿富汗人口不到3000萬，卻有20多個民族，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的語言，各民族又分為若干個大部族或集團，下面又分成眾多的小部族或家族世系。部族的內部事務由各自的首領管理，而且大多數部族擁有自己的武裝。普什圖族是阿富汗最大的民族，約占阿富汗總人口40%以上。在過去的200多年里，普什圖族在軍事、政治和經濟生活中占統治地位。普什圖族與非普什圖族之間的矛盾一直是阿富汗主要的民族矛盾，這種矛盾造成了阿富汗民族的民風彪悍，內亂不斷。

二戰后世界進入美蘇兩強爭霸的局面，阿富汗也成為爭奪對象。上世紀70年代起，蘇聯對阿富汗進行政治、經濟、文化和軍事滲透。1978年4月28日，一批親蘇的人民民主黨軍官在蘇聯克格勃的策動下發動了政變，人民民主黨總書記塔拉基任革命委員會主席兼政府總理，改國名為阿富汗民主共和國。這就是阿富汗歷史上所謂的1978年“四月革命”。執政的人民民主黨內部矛盾重重，兩個最高領導人塔拉基和阿明為爭奪權力明爭暗斗。1979年3月，阿明不受蘇聯制約，發動政變，處死了塔拉基，自己兼任總統。蘇聯認識到，阿明政權不能實現蘇聯在阿富汗的利益，決定實施南下戰略，除掉阿明。

1979年12月27日，蘇軍入侵阿富汗，打死阿明，粉碎阿政府軍抵抗，將卡爾邁勒扶上臺擔任人民民主黨總書記、革命委員會主席和政府總理。旋即蘇軍先后于1980年2月、4月和6月發動三次大規模攻勢，對反政府武裝展開全面打擊。1981年，數個反政府武裝聯合成立了“阿富汗圣戰者伊斯蘭聯盟”，并接受美國、巴基斯坦、沙特阿拉伯和埃及等國的軍事援助。反政府武裝圣戰者利用熟悉地形等有利條件，開展山地游擊戰，使蘇軍摩托化部隊難以發揮其兵器優勢，被迫停止全面“掃蕩”。至1985年底，侵阿蘇軍增兵至12萬人，喀布爾政府軍兵力為7萬人，反政府武裝約有10萬人。阿富汗戰場出現了蘇軍控制主要城市與交通線、游擊隊控制廣大農村、雙方均不可能取勝的僵持狀態。

戰爭的巨大消耗迫使蘇聯改變侵阿政策。1985年戈爾巴喬夫任蘇共總書記后，決定逐步從阿富汗脫身。1986年2月，蘇聯同意政治解決阿富汗問題。5月，蘇聯以納吉布拉代替卡爾邁勒，擔任人民民主黨總書記和總統。1988年，在聯合國秘書長的主持下，蘇聯、美國、阿富汗喀布爾政權和巴基斯坦四國外長在日內瓦簽署了政治解決阿富汗問題協議。1989年2月15日，蘇軍按照協議規定全部撤出了阿富汗。

阿富汗戰爭歷時9年多，給阿、蘇兩國人民帶來深重災難。阿富汗有130多萬人喪生，500多萬人流亡國外淪為難民。蘇聯先后有15多萬官兵在阿富汗作戰，蘇軍死亡12210人，傷35478人，失蹤311人。戰爭損耗450億盧布（約合200多億美元）。阿富汗戰爭成了蘇聯日夜不停“流血的傷口”，成為蘇聯解體的一個原因。

塔利班的崛起

當蘇聯承認羞辱且損失甚高的失敗而撤兵后，阿富汗境內接踵而來的是一場毀滅性的內戰。這又與美國人分不開。早在1979年美國中央情報局執行旋風行動，透過巴基斯坦三軍情報局作為中介，向反抗蘇聯和阿富汗政府的圣戰者提供武器彈藥及資金。巴基斯坦三軍情報局從1979年到1992年訓練了10萬名圣戰者反政府武裝。在沙特等一些穆斯林國家中，一些組織號召志愿者到阿富汗參與打擊蘇聯部隊的作戰，其中包括年輕的沙特男子本·拉登及其后來成立的基地組織。美國派出軍隊顧問到阿協助訓練圣戰者，同時也在本國內開設訓練營。大批的美國武器被轉交給圣戰組織，諷刺的是這些武器在2001年美軍入侵阿富汗的戰爭中被圣戰者用于打擊美軍及北約部隊。蘇軍撤出后，各派圣戰者組織爭權奪利，內戰不斷。

阿富汗武裝派別塔利班(Taliban) 在普什圖語中是“宗教學生”的意思，也稱“學生軍”，因此，塔利班又被稱為“伊斯蘭學生運動武裝”，塔利班的創始人和最高領導人是毛拉·奧馬爾，人稱“阿米爾·烏爾·莫米寧”（“信眾的長官”）。奧馬爾早年投身于反蘇游擊隊，作戰勇猛，多次擊毀蘇軍坦克，在一次戰斗中失去右眼，以“獨眼將軍”的形象而聞名。在圣戰的歲月里，與本·拉登并肩作戰，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塔利班的骨干成員多來自宗教學校或受過培訓的普什圖族難民，屬伊斯蘭教遜尼派，信奉原教旨主義，致力于建立“世界上最純粹的伊斯蘭國家”。

成立之初的塔利班只有800人，他們高舉鏟除軍閥、重建國家的旗幟，紀律嚴明，作戰勇敢，并提出反對腐敗、恢復商業、建立和平穩定的伊斯蘭政府的主張，因此深得阿富汗平民的支持，使得塔利班的實力急劇膨脹，總數超過1.2 萬名的在巴基斯坦邊境難民營伊斯蘭宗教學校中就讀的阿富汗年輕人，以及巴基斯坦年青一代伊斯蘭激進分子，爭先恐后穿越邊境前往坎大哈省參加圣戰。阿富汗南方很多部族軍閥也紛紛投奔到奧馬爾的麾下。在他的領導下，塔利班逐漸發展成為阿富汗各派中最強大的一支勢力，兵力達到5萬多人，并擁有繳獲的蘇制武器數百輛坦克和幾十架噴氣式戰斗機。

1996年5～6月間，塔利班發動了代號為“進軍喀布爾”的戰役。9月26日，占領了首都喀布爾與總統府，控制了國家電臺、電視臺，并成立了臨時政府接管政權。之后又控制了全國90%以上的領土。掌權后的塔利班聲稱要建立世界上最純潔的伊斯蘭國家，正式名稱為“阿富汗伊斯蘭酋長國”。塔利班在阿富汗建立全國性政權，由于它在阿富汗實施獨裁專制和政教合一政策，因此僅被巴基斯坦、阿聯酋和沙特三個國家承認是代表阿富汗的合法政府。塔利班在其控制區內，實行極端宗教統治，禁止電影電視，嚴控娛樂活動；男人必須蓄須，女人必須蒙面，不允許婦女接受教育和就業，違者將受到嚴厲懲罰。但執政以來對國家重建毫無建樹，加之經濟每況愈下、疾病流行，使它的支持度逐漸下降。它曾經為本·拉登提供庇護。

美國在阿富汗的戰爭

2001年911事件后，美國認定基地組織本·拉登策劃指揮了這場恐怖襲擊，總統小布什決定發動消滅本·拉登及其恐怖組織和打擊庇護他的塔利班的阿富汗戰爭。參戰國家主要有美國以及英國、德國等北約國家，日本、韓國、菲律賓等國為美軍提供后勤支援并在戰后派遣軍隊駐扎阿富汗。這也標志著世界反恐戰爭的開始。美英等國組成的聯軍進入阿富汗境內與當地反塔利班的北方聯盟接觸，雙方達成協議，合作推翻塔利班政權。

2001年10月7日起，以美國為首的聯軍轟炸塔利班和基地組織的軍事目標。11月9日，美國轟炸機地毯式轟炸馬扎里沙里夫塔利班的陣地，北方聯盟部隊攻下了這個城市，并且控制了主要軍事基地和機場。塔利班殘余部隊向南部和東部撤退。

在美國軍事打擊下，塔利班政權垮臺。2001年11月12日晚，塔利班部隊逃離喀布爾，11月13日北方聯盟部隊抵達喀布爾市。12月在美軍扶持下，阿富汗成立卡爾扎伊政權。塔利班殘余轉入到阿富汗東南部坎大哈周圍山區，此后長期隱藏于山區中。

2006年塔利班勢力從最初的打擊中逐漸恢復，開始通過鴉片貿易積聚財物武器，并從政府軍手中奪回阿富汗南部地區，大有東山再起之勢。

在戰爭進行了整8年之后，2009年1月美國總統奧巴馬上任，宣誓要逐步減少投入阿富汗戰爭的兵力，曾多次表示要撤出駐阿美軍，但一定要抓住基地組織的頭目本·拉登。直到2011年5月1日，美國才在巴基斯坦將本·拉登擊斃。5月中旬，塔利班的首領奧馬爾也在巴基斯坦被擊斃。

2012年5月，在美軍特種部隊擊斃基地組織前領導人本·拉登一周年之際，奧巴馬突訪阿富汗，與阿富汗政府簽署了戰略伙伴關系協議。奧巴馬在簽字儀式上說，美國與阿富汗人都不想打仗，期待著和平的一天。奧巴馬說，現在是振興美國的時候。

2014年12月29日，美國總統奧巴馬宣布耗時13年之久、逾2000名美國士兵為之犧牲的阿富汗戰爭正式結束，北約部隊撤離后在阿部署大約9800名美軍。

2016年5月21日，塔利班新領導人毛拉·曼蘇爾在美國無人機的空襲中被打死。但是，美國的斬首行動無法讓塔利班停止進攻。塔利班隨即推選海巴圖拉·阿洪扎達為最高領導人。2017年1月，奧巴馬宣布在其總統任期結束前在阿保留大約8400名美軍士兵。

美國要從阿富汗撤軍

美國輿論一直在反思2001年開始的阿富汗戰爭，認為美國政府和軍方當初因過高估計自身實力而輕率開戰，又因種種原因無法脫身，最終深陷戰爭泥潭，付出巨大代價，是重蹈越南戰爭的覆轍。美國布朗大學的一項關于阿富汗戰爭代價的研究顯示，有約2400多名美軍士兵、近4000名美國承包商在戰爭中身亡，超過2萬美國人在戰爭中受傷。美國累計已為阿富汗戰爭投入超過2萬億美元，軍隊人數最多時超過15萬人，參戰士兵回國后還將長期消耗的巨額醫療費用預計將達1.4萬億美元。

塔利班武裝在阿富汗戰爭開始的第一年有4.5萬人，在美軍長達七年的圍剿之下，到2008年時已經銳減到1.1萬人。然而塔利班武裝卻以極快的速度死灰復燃，目前估計可能超過10萬人。而美軍在阿富汗的存在則急劇弱化。到2017年時，駐阿美軍銳減至8400人，后來阿富汗的局勢惡化，美軍有人員傷亡，美國才又增兵3000人左右。

美軍的主要戰略思想是希望阿富汗政府軍能挑起治安重擔。阿富汗政府軍獲得了美國的大批武器裝備，其部隊達到18萬人。但是這支軍隊士氣極低，戰斗力不強，甚至出現戰場倒戈的現象。如果阿富汗國內不能實現和平的話，隨著美軍徹底離開，政府軍可能會遭受更加慘烈的打擊。

2016年特朗普在第一任期總統競選時就信誓旦旦地表示，他當選后要體面地結束阿富汗戰爭，讓美國大兵能回國與家人團聚。他完全沒有必要為小布什、奧巴馬的事業背鍋。然而，四年即將過去，美國深陷在“帝國的墳場”里還是不能自拔。

現在，美國與塔利班的代表在多哈經過幾年的討價還價，終于達成停戰和平協議。協議文本至今沒有透露，據悉，協議規定美國將在14個月內分批撤出在阿富汗所有美國以及盟國的軍事力量，美國和塔利班互相釋放戰俘，重新評估和解除對塔利班的制裁，同時美國向阿富汗提供援助，并保證不干涉阿富汗的內部事務。塔利班則向美國承諾不再讓阿富汗成為恐怖分子的庇護所，禁止塔利班成員，以及包括基地組織在內的恐怖組織和個人，利用阿富汗領土進行威脅美國及其盟友安全的行為。如果雙方均能按照協議行事，當能載入世界歷史史冊。

已經展開連任競選的特朗普急于和塔利班達成協議，以便獲得新的競選資本，甚至不惜放下身段，于3月3日下午和塔利班政治領導人加尼·巴拉達爾進行了長達35分鐘的電話交談，雙方就阿富汗政治問題展開了討論。

在通話中特朗普說道：“我們已經在阿富汗待了19年，那是很長的時間，現在從阿富汗撤軍符合每一方的利益?！碧乩势毡硎?，美方將繼續與阿富汗總統阿什拉夫·加尼溝通，以消除阿富汗內部談判面臨的所有障礙。按照美國與塔利班的協議，為推動阿富汗內部和解，阿政府將釋放大約5000名塔利班囚犯，塔利班將釋放大約1000名囚犯。照此 計劃，阿政府將與塔利班在3月10日展開阿富汗內部談判。

然而，阿富汗總統阿什拉夫·加尼拒絕了塔利班提出的在10天內釋放5000名塔利班囚犯的要求，稱無法接受塔利班為開啟阿富汗人內部對話設定先決條件。加尼說：“關于釋放5000名塔利班囚犯，我們沒有做出這一承諾。與塔利班的對話中可以加入對此事項的討論?！薄搬尫潘嗲舴笇儆诎⒏缓拐敲绹穆殭喾秶?，我們與美方在這一問題上沒有達成一致?！?/p>

塔利班發言人3月2日宣布，終止部分停戰協議，恢復在阿富汗的行動，對多個政府軍目標發動了襲擊；3日夜間在阿北部昆都士省和巴爾赫省實施的襲擊，造成12名政府軍士兵和7名警察死亡。而美軍4日空襲塔利班武裝在阿南部赫爾曼德省目標，以報復塔利班在協議簽署后頻繁襲擊阿政府軍的行為。

美國與塔利班究竟能否和解？阿富汗今后能否走向和平？確實還要打個問號，我們只能套用一句老話來形容：人們將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