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麗明
像一場無垠的夢境
草根豎起,刺痛我的血脈
喊出沉睡的故事
風呼嘯而過,裹挾著
哲里木烈馬的悲鳴
陡峭的命運里,對偶、回環、比擬
折疊成一幕風暴
一件戰袍獵獵飛舞
一片草原
展開苦難壯闊的一生
自從一顆草籽種進我的體內
草原的旭日便破土而出
一匹馬的靈魂
閃爍著思想的鋒芒
是我的火焰,是我的眼淚
荒莽中的草
在枯死與摧折中發出呼號
這從來不是命運,信仰根系四方
燒是燒不盡的
在科爾沁草原,我是一個弓箭手
一顆滾燙的心,引箭而發
一萬匹粗獷的風,反復吟唱
生命的宣言:草怒長,馬浩蕩
“我死后,骨灰揚進這條河里
每天走在橋上,你聽到的
水聲,就是我的骨頭在顫抖”
像無數張久遠的臉,它們
帶著時間的波紋
疊加成一張面具
我的臉,被藍色和黑色驅趕
一只鳥在飛離之前
葦葉無聲撕扯
一條河真的存在嗎
水草里有多少雙眼,在對我
召喚,我走在橋中央
若無其事地停下來,怔怔地
望著橋下流水
“一個年輕姑娘,在尋短見?”
我看見破碎的鏡子
在漩渦里重合
如同李白
在月亮里撈出一個濕淋淋的夜晚
而我,只想撈出一點
流水中狂奔的時間
叢林包裹著山石
林蔭讓腳步聲越發單調
山路上行人稀少,我好像
走在夢里,或是
正從夢境里退出?
眼前這只灰色的鳥
在夢境中,它不鳴,不動
對于我
它是拒絕,還是引領?
它甚至
也漠視我的凝視和撫摸
它的一身灰色,讓我哀傷
如果它代表死亡
我沒有聽見它迫近的腳步聲
如果它代表春天
驚醒我的,一定是盤旋在
枝頭上的鈴聲?
大山后退,退入
隱者的手指。時間之外
萬物皆因用力過猛,而深陷此生
每一層臺階,都藏著一聲鳥鳴
每一聲鳥鳴里
都住著一個隱者的嘆息
只有登山者
才以為那是一聲霹靂
一位老者,正以84斤的氣力
撞樹,他撞得太重
好像已把樹的靈魂撞飛
而把自己的肉體,撞入了其中
老樹虬枝嶙峋,銹跡斑斑
開始有了老者的筋骨和記憶
其實靈魂有時很輕
而樹與老者同時進行的對撞
或者正以落葉的形式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