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沒有聲音（組詩）

吳群芝

當琴聲慢于燈光

夜的扣子就會掉在水里

天空，樓宇，燈火，泡桐花——

一切沒有聲音，而水是動的，心也是

想起一個人，夜把夜交給

倒立的蟲子，落于指尖的烏鴉

夜未央，流水不止

紙上人間無法休止離別

一曲戲，在水袖中藏起唱詞

無法抵達的缺口

螢火蟲，在草尖懨懨嘆息

我確信

火車駛過柵欄

時速之快，好比時光

沒有細節的風景一閃而過

飛鳥擁著煙嵐

一條河趕著另一條河

一座山讓一座山迅速隱于另一座山

橋梁用來嫁接過不去的坎

過了一座橋再過一座橋

火車就要抵達我的村莊

我看見母親擰著暮色

在老屋里點亮燈盞

一群羊隔著籬笆仰望

我確信，它們已聽到火車的聲音

夜 行

火車啟動

夜色貼著玻璃

行程撬開郁悶的鑰匙

模糊光線穿過銅孔，此去路徑

有人睡覺，有人走來走去

有人看著外面的夜風景，更多的人談著

房產，教育，計生，糧食——

我假裝看書，不關心民生

書里的蜘蛛也是，它們吐絲編網

白色紙上設置引擎

夜色又沒入下一個黑夜

我就要下車了

翻過的書會不會替我前行

要寫的詩前世皆已寫盡

靜夜思睡在云上

杯中鄉愁九曲十彎

故鄉，我已回不到你的前朝

詩歌，佩劍，白馬

扁舟載起時間回音隨風過耳

夜郎西，蜀道，猿啼，我走過的山水

鳥鳴一聲晚安，腳踝遍布蒼穹

接納我的江水那么好，月在懷中擺渡靈魂

要寫的詩前世皆已寫盡

眾鳥高飛，桃花潭水，菩薩蠻——

對飲成三人，那是竹子拔節

輕輕關上我的前生

風 箏

掌上炊煙裊裊

沒有圍欄的細雨落到山谷

又被風吹向森林

鳥鳴啾啾

是紙鳶飛過頭頂

你聽到的哨聲

錯了，是風箏在飛

它來自南方

南方的某一個小鎮

失去故土和自己的風箏

習慣了雷雨后面更猛的風暴

一朵云砸向另一朵云

失 眠

蟲鳥在靜謐的夜中睡去

幸福之人與一首詩相擁而眠

唯有你的夜總有行者敲門

耳窩駛過一列列火車

枕芯涌出的焦慮，如海潮

拍打睫毛，西風翻動樹葉

黑石壓著黑，云朵壓著白

一頭羊在你指尖睡去

一百頭羊在你指尖睡去

凌晨到黎明你依舊沒有睡意

哦，北方的冬天

雪又蓋上了雪

我寫你的詩歌已在梅朵里熟睡

你也要

雪夜如月輕柔寧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