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市第一六六中學/張楠茜
已經過去兩年半了,再次回味口中的酸與辣,仍是那么虛無,原來對家鄉的記憶真的是從胃開始的。
大人們從心里固執地認為:孩子就是孩子,離開居住多年的地方到繁華都市,欣喜還來不及,怎么可能會有“思鄉”這種矯情的想法?唉,大人就是大人,自以為是,難道他們以為孩子就是一張可以任由自己拎來拎去、隨處擺放的照片?
正值盛夏,我獨自坐上飛機來到了北京。因為剛出生的弟弟不得不留在蘭州的媽媽和剛在北京立住腳的爸爸,壓根不知道臉上掛著微笑的我,內心多么茫然甚至恐懼。一個人坐在飛機上看著窗外的云,突然就冒出一句“悠悠天宇曠,切切故鄉情”,看來詩情的迸濺未必是在詩意之時。
可能是預料到未來的數年都不能回蘭州吧,初到北京水土不服的幾天里,我的心情格外悲傷。看著視頻通話中的媽媽,以及瞇縫著小眼睛、嘰里咕嚕不知道在說什么外星語的弟弟,我只有抹不完的淚。
原來思念那么瑣碎,瑣碎到無處不在——
挑剔而努力地咽下打著“蘭州牛肉面”招牌的牛肉片加面,無奈地放下筷子,一邊說著正宗蘭州牛肉面“一清二白三紅四綠五黃”的特點,一邊在店員面前拉仇恨。當同學在心理課上說自己因以前玩得好的小學同學沒有分到同班而覺得有些孤獨時,我不屑地撇嘴直接懟道:“全北京市都沒有我一個小學同學,更別說玩得好的了。”絲毫不曾顧及同學的尷尬……
如今想來,那應該是初到北京的怨念,對這個陌生又使自己不能依存在故鄉懷抱的城市,還有其中的人,生出的仇視情緒吧。或許,也有因初到陌生城市不適而產生的任性吧。
慢慢地,我的心告訴我:你得接受北京,這里一定會生出新的情思。我努力將自己融入,再融入。看到了越來越多的美好,感受到了越來越多的歡喜。而當我漸漸感覺到北京的美好時,又迷茫了:我對新城市新學校新老師新同學的喜歡與依賴,是不是意味著我不愛蘭州了?這算不算喜新厭舊?
當媽媽笑著告訴我“你快要成為真正的北京人了,馬上就有北京戶口了”,我竟然生出莫名的慌張:我曾經的記憶在慢慢淡化,我會不會徹底忘記生活了十年的蘭州?
我知道了答案,就在今天。
當一碗與記憶重合的牛肉面擺在我面前時,我有點猶豫。“快嘗嘗和蘭州的味道像不像?”媽媽滿眼期待,“之前有個蘭州來的叔叔發朋友圈說,這家牛肉面特別像蘭州正宗的。”明明害怕期待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還是忍不住興沖沖地拿起筷子。卻半天不敢下筷,難道此時的心情和“近鄉情更怯”的宋之問有雷同?從紅紅的辣子油中挑出幾根面,吹了吹,張口,一鼓作氣,濃郁的酸辣味在我的舌尖蔓延開來,對蘭州那份沉甸甸的感情呼之欲出,眼部的酸澀揮之不去。
“楠茜,等你中考結束,咱們回蘭州轉轉。”媽媽看著我微微發紅的眼,微笑著開了口。我也笑了,突然想通了,喜歡爸爸和媽媽與熱愛蘭州和北京是一個道理啊。
你若再問我是哪里人,我定會坦然一笑,“此心安處是吾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