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又開不了口，寫詩

笑川

找人要東西，就跟找人借錢一樣，在人際交往中是件不好開口的事，不管是問誰要，都要先想想怎么說才能讓對方欣然同意，又避免讓自己陷入尷尬。唐代詩人們，找到了一個優雅而不失莊重的討物辦法，寫詩！

李白，寫詩討物的開山鼻祖，看上了別人的鳥，寫一首《贈黃山胡公求白鷴》討來便是。看上了別人的畫，又寫一首《求崔山人百丈崖瀑布圖》。唐代有位畫家叫崔山人，擅長畫百丈崖瀑布，李白聽說后非常想要他的畫，又不好意思直接開口，于是寫詩一頓暴夸：哎呀您這瀑布畫得真叫一個好呀，百丈高懸快把山崖都撕裂了，四面都是丹霞峭壁，飛流而下直沖龍潭，晝夜不停仿佛云涌雷鳴，這可不是傳說中的天外飛瀑嗎？

說到這里，你可能以為李白在寫看圖說話，然而他本人并沒有見過這幅畫，全程盲夸。并且夸得非常具體，并不是說一句真好看就完事了：聽說您這幅畫呀，島嶼縈回繚繞，用石黛粉描繪出幽谷的青草，用曾青石顏料潤澤峭壁上的古老青苔。

講到這里，感覺夸也夸到位了，鋪墊也鋪墊夠了，李白的真實目的也差不多該說出口了：這么美的畫您藏著掖著，不如送給我好了，這樣我就不用老想著登天臺山了，在家就可以看飛瀑。

最后這幅畫要沒要來咱不知道，但這求打賞的詩算是留下了。《求崔山人百丈崖瀑布圖》：百丈素崖裂，四山丹壁開。龍潭中噴射，晝夜生風雷。但見瀑泉落，如潈云漢來。聞君寫真圖，島嶼備縈回。石黛刷幽草，曾青澤古苔。幽緘儻相傳，何必向天臺。

說起討要東西，杜甫必須擁有姓名。上元元年，他為了自家蓋房子搞裝修，一連寫了六首詩找人要東西。《蕭八明府堤處覓桃栽》《從韋二明府續處覓綿竹》《憑韋少府班覓松樹子栽》《憑何十一少府邕覓榿木栽》《又于韋處乞大邑瓷碗》《詣徐卿覓果栽》，從要的東西來看，主要是栽植于房屋前后的樹木，桃樹、竹子、松樹、榿木等，另外就是生活日用品，如大邑瓷碗。

堂堂大詩人，要的怎么都是些不值錢的小物件，自己買不就行了？當然是因為手頭緊！杜甫拖家帶口，歷經顛沛流離從甘肅隴右一路輾轉來到成都，在友人的幫助下才得以在成都西郊修建茅屋居住。這些花草樹木和生活日用品，是他營造安居之所的必備之物，可以讓漂泊的心靈找到一種安頓。

除了李白、杜甫，許多唐代大詩人都曾為了找人要東西寫過詩，比如劉禹錫、白居易、張籍、元稹等。白居易生病期間向鄰居討酒，寫下《病中贈南鄰覓酒》：“頭痛牙疼三日臥，妻看煎藥婢來扶。今朝似校抬頭語，先問南鄰有酒無。”劉禹錫也因為生病討藥寫下《病中一二禪客見問因以謝之》，“醫王有妙藥，能乞一丸無”。

寫詩討要東西，一方面顯得體面有禮儀，另一方面促進了文人之間的相互交流。當然從語言的結構和套路上來看，放到今天也不過時，無非是先表達對所求之物的贊美，最后才提出自己的訴求。

今天我們談論詩歌時，往往只看那些抒情言志的高雅面，但實際上詩歌也是唐代詩人們人際交往的一種常用工具。它隱藏著詩人們作為普通人的說話藝術，以及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摘自微信公眾號“光明日報”，ID：gmrb1949）

【素材任意門·真相】提及詩，我們大多會想到詩人抒發的豪情壯志與憂國之思，但有時，古人寫詩的目的十分簡單。李白為求他人所贈花鳥與絕畫，作詩夸獎以示交換；杜甫為換得生活用品與家具用品，也是選擇同樣的方式作詩。詩不一定是寄托愁苦與憤懣，也不一定是直抒胸臆與憂國憂民，詩有時僅僅是古人社交往來與彰顯禮儀的一種途徑與媒介。

（特約教師 趙御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