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飯里的尊重

尤今

鄰居阿瑾三年前退休之后，每個月的第一天，凌晨四點便起身，準備盒飯。一年十二個月，確保盒飯內容不重復。雞鴨魚肉、瓜果蔬菜;有葷有素，十分豐盛。

三個盒飯做好了，便坐在大廳里靜靜地等。

六時許，含羞的曙色慢慢爬出來，她聽到了垃圾車由遠而近的聲音，便急忙拎著盒飯，站在大門口等。垃圾車一在她家門口停下，她便以雙手把盒飯捧給司機和兩個工友。他們臉上涌現的笑意 ，帶著一種可以燃燒的熱度——欣喜，是因為令人垂涎三尺的美食就近在眼前;欣慰，是因為工作受到尊重而深感自豪。

阿瑾對我說道：“從小，母親便不斷地對我灌輸一種不當的觀念。每當她看到工人在清理邋里邋遢的垃圾時，總輕蔑地說：瑾瑾，如果你不用功讀書，以后，就只能當倒垃圾的工人了;天天和臭烘烘的垃圾為伍，永遠也沒有出頭的日子。長期在母親這種教導下，我一心認定，倒垃圾是人世間最骯臟、最低下、最沒出息的工作。”

無可否認，許多孩子都是這樣被嚇大的;即使到了二十一世紀的今日，無數母親還是遵循上一代的做法，依樣畫葫蘆。

阿瑾繼續說道：“成長以后，負笈國外，我曾有一段長時間旅居他國的經歷。有一回，碰上工人罷工，住宅區垃圾堆積如山，蒼蠅飛繞，臭氣熏天，我幾乎可以看到一塊一塊肥肥的病菌得意洋洋地四處散播了，人人叫苦連天。這時，我才了解，要維持優質的生活，倒垃圾的工人是萬萬不可少的！”

從此之后，看到每天忍受惡臭而努力維持環境清潔的倒垃圾工人，阿瑾總在心里默默致敬。

退休之后，有了可供揮霍的閑暇，精于烹飪的阿瑾，便在每個月抽出一天給他們準備盒飯，借以表達內心的謝意。

“職業不分貴賤，我們有選擇工作的自由，但是，我們沒有權利和理由輕視其他的工作。”阿瑾說：“尊重別人，也是自重的一種方式。”

插圖 / 環衛工“躺槍”是勞動的悲哀 / 佚 名

【原載《羊城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