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婉約詞中隱喻的“愁”情淺析

趙娜

李清照是中國文學史上最杰出的女詞人。李詞的感情基調可以用一個“愁”字概括。她筆下的“愁”是無法擺脫的生命之愁，就像春蠶不停吐出的凌亂的絲，把自己層層纏繞，最后活生生地窒息在愁緒的繭殼里。李清照婉約詞的靈魂和精髓就是“愁”。她善于把個性化的意象與完美的意境相結合，以其無邊無際的愁緒和高超精湛的抒情藝術，質樸含蓄地表達了深沉復雜的內心感情，李詞具有非常高的美學價值和藝術造詣。

一、少女時代的閨閣之“愁”

書香門第出身的李清照，年少就因寫詩而頗有名氣，才氣和文辭都華美富麗，直逼前輩詩人。少女時代的她天真活潑，幾乎不知道愁是什么，所以她早期的詞大多是歡樂、愉悅的基調，如《如夢令·常記溪亭日暮》。這首詞是早期寫游賞美景之作，詞中，一個歡樂的少女酒醉而歸，誤入荷塘，欣賞美花，把大自然的景色與詞人怡然自得的心境融為一體，結構清新別致?！俺Ｓ洝眱删浣淮肥龅牡攸c、時間，看似平淡，卻自然地把讀者引到她設定的意境中。“沉醉”把少女醉酒后找不到歸路卻依然心情歡愉的情景生動地刻畫出來?！安恢獨w路”更婉轉地寫出流連忘返的情致，“興盡”兩句把這種情致遞進一層，因為沒盡興，所以不想回舟，于是“誤入藕花深處”。這與前面“不知歸路”呼應，寫出主人公游賞到忘情的心態，兩個“爭渡”寫出主人公著急返回，加快劃槳，所以“驚起一灘鷗鷺”，把停留在洲渚上的水鳥嚇飛。到此，全詞結束，看似沒有“愁”，卻隱喻出對少年游玩時那種歡愉心情不再的惋惜。

隨著詞人年齡的增長、閱歷的豐富，少女的傷春、惜春之情使李清照變得多愁善感，這種情感在《浣溪沙》中得到了進一步的體現。少女春睡初醒，屋內香薰裊裊，寒食時節，燕未飛來，女伴嬉戲，江梅已過，楊柳正飛。詞人用熏香、花鈿、斗草、疏雨等典型意象，表達少女愛春、惜春的心境。其間以物寫人、用景寫情，把春閨寂寞的少女的感春情思表現得活靈活現。這個時期的李清照是快樂的、幸福的，此時她的詞雖然偶爾有些愁緒，但也是淡淡的閑愁。

二、少婦時期的離別之“愁”

十八歲的李清照與趙明誠結為夫妻，婚后感情和諧，可以說他們是封建時代少見的志同道合、情趣相投的夫妻。即使是短暫的分離，也給詞人帶來精神上的痛苦。因此，抒寫閨中寂寞和夫妻間相思的離愁成了這一時期的主要內容，如《一剪梅·紅藕香殘玉簟秋》。本詞以女性特有的稍縱即逝的感受來傾訴相思離別之苦，把不易捉摸的愛情用平淡的語言表達出來，給讀者真實的視覺感?！凹t藕香殘玉簟秋”用殘花、涼席暗示青春易逝、容顏易老，表達無限的惆悵之情?！拜p解羅裳，獨上蘭舟”寫出游泛舟，詞人從“輕解”“獨”體會到游玩時的孤獨。詞人無精打采，本想借出游排解自己的相思，卻讓自己更加惆悵。也許回憶起之前泛舟游玩是二人，如今卻是一人，這種離別的相思之愁就更加難以排解。“云中誰寄錦書來”寫離別后的思念，詞人望向天空，想象誰能寄來相思的書信，銜接下句“雁字回時，月滿西樓”，女子在月夜里、在欄桿處遠望時間之久，詞人惦念游子的行蹤，期盼錦書寄來，此情此景是多么的凄涼。“花自飄零水自流”承上啟下，與“紅藕香殘”“獨上蘭舟”呼應，展示花落流水之景，李清照感慨自己紅顏易老，青春白白消逝?！耙环N相思，兩處閑愁”是兩人真愛的表現，李清照與丈夫趙明誠心靈相通，互相愛慕，所以由己及人，想到丈夫也跟自己一樣，忍受著相思的煎熬、離別的痛苦，這也是李清照詞作構思的獨特之處?！按饲闊o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眉頭”與“心頭”相對，蹙緊的愁眉方才舒展，而思緒又涌上心頭，語句工整，手法巧妙。越是想念，就越是無法排解這孤獨寂寞的愁緒。這種愁緒在《醉花陰》中得到進一步的延續。

《醉花陰·薄霧濃云愁永晝》描述了詞人在重陽節獨自喝酒賞菊的情景，烘托了寂寞凄涼的氛圍，表達了詞人對丈夫的思念之情。上闋寫出在悶熱漫長的天氣里，恰逢重陽佳節，獨守空房，怎不使人思念親人。香爐里的煙絲像愁緒那樣纏綿不斷，使詞人孤枕難眠。下闋寫出詞人本想借酒來消磨夜晚的漫長，無奈借酒消愁愁更愁，一陣西風吹來，卷起窗簾，想到剛才把酒相對的菊花，頓生人不如菊的感慨，隱喻深刻。李清照這個時期大多是孤獨的、寂寞的，此時她的詞作也大多表現的是離愁。

三、中年后期的凄苦之“愁”

在李清照的思想情感中，還有對國破家亡的哀惋。她的愁無法擺脫，舊愁不去，新愁又來。中年后期的李清照流落江南，漂流他鄉，丈夫病死，財物盡失，給她帶來沉痛打擊和極大痛苦。后期的《永遇樂·落日熔金》就真切地寫出她晚年的凄涼身世和寂寞凄苦之情。詞人用今昔對比、借美景抒哀情的手法，寫出內心傷感、凄涼的心情。上闋“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寫晚晴的天氣色彩絢麗，緊接“人在何處”，點出自己漂泊異鄉，與吉日美景形成對照。“染柳煙濃”從視覺角度寫出春柳被淡煙籠罩，“吹梅笛怨”從聽覺角度寫笛聲曲調的哀怨。雖然景色宜人，到處充滿春意，但“春意知幾許”寫出詞人對春的感受不濃郁。雖是元宵佳節，天氣晴好，但這些年身世的坎坷、國事的變化使詞人無心賞玩。于是，“次第豈無風雨”，春意中道出濃濃的對國家命運的隱憂，雖有美酒詩友、香車駿馬相邀賞月，詞人都委婉謝絕了。下闋用“中州盛日”回憶之前的歡樂情景與“如今憔悴”無心游玩的情景進行對比，反襯出物是人非之感，“簾兒底下，聽人笑語”道出詞人內心無盡的凄苦之情。這個時期的李清照是凄涼的、愁苦的，此時她的詞作大多表現的是哀愁。

四、結語

李清照作為一位女詞人，她的詞至今在詞壇上仍居于高位，因為她是寫“愁”的高手。李清照的“愁”情來源于生活，有著不可忽視的美學意義，她的詞幾乎都纏繞著一種難以排解的愁緒，正因為她把自己的思想情感化為愁思愁緒來表現，才會如此感人，才會有如此高的評價。

（鐵嶺師范高等專科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