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積岐
長篇小說《白鹿原》中有一個細節:關中農民喝完麥面糊糊,用舌頭把碗的四周舔得干干凈凈,如水洗一般。這個細節極其真實。在我的記憶中,我的祖父就是這樣的,他每頓吃畢飯,必定要舔碗的。家里的任何人,吃饃的時候,就是有米粒大的饃花兒掉在地上,祖父都要用手指頭把那饃花兒粘起來,送進嘴里。祖父是木匠,每次外出給人家蓋房子時,必把家里人要吃的米、面、鹽、醋按人頭量好,其他的糧食與調料,祖父就鎖起來。然后,他將鑰匙帶走了。
那時候我們家并不缺糧食,可是,祖父對糧食珍惜如命。夏收時節,每次揚完場,掃帚掃不到的地方,遺落的麥粒,祖父蹲下來,一粒一粒地撿拾。在祖父看來,有糧食才有命。祖父是從民國十八年的關中大饑荒中活過來的。那一年,我們關中餓死了不少人,絕戶的也有。祖父那一代人是從饑餓中逃出來的,對糧食有很深的情感。
人是靠糧食活著的,這個道理太簡單。農民一生在土地上奮爭,就是為了我們的糧食。因為我知道饑餓的滋味,我才對糧食有特別深厚的情感。
(摘自《遼沈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