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醉（組詩）

董洪良

皮影戲

這臺大戲

多是一個人演的

有時也多至三兩人搭檔

無所謂主角、配角

或者路人甲乙丙丁

其他則是觀眾

在光和布的背后

手借助燈光而變得無所不能

欲看清真實，卻又不明真相

于是，皮和影，便不斷撕裂

扭曲，跌倒、爬起，繼續扮演

影子的個性與人生

讓靈魂一再生死起伏

它時時令人驚嘆、喝彩

也與影中人悲喜歌哭

跌宕起伏的劇情與懸念

目的是為了叫人抓狂、共鳴——

觀眾們顯然進入得很快

活得特別逼真

偶爾也會困在里面走不出來

將自己陷在了影子里

而折疊起來的皮影，折得

次數多了，它里面

便生出了死里逃生的反骨

隱藏得越久

日子的眼淚就會越少

劇終人靜了，演戲人才不得不

走到臺前，真實地用身軀

替影子和里面的靈魂

向人鞠上一躬

酒 醉

父親走了

在頭七的最后一晚

兩兄弟蹲在屋里

給油燈添油，看是否

有隱藏的腳印踩石灰

然后犯忌喝起酒來

已經沒有了眼淚

已經忘記了哭和悲傷

喝著喝著，兩個人

顯然是喝高了——

說生活，說父親

和生前的家長里短

有那么一瞬，酒后的兩人

抱在一起多像父子啊

仿佛只有喝醉

他們才敢打破寂靜

才敢想象著如何努力撐起

未來日子和頭頂

那片誰也看不見的天

雷雨前

閃電總是搶先而至

雷聲才緊接著尾隨響起

同樣是火花撞擊

同樣是美，或者令人

突然驚叫的物事

它總是露出一些征兆

然后才實實在在

真真切切地到來

比如這雨，竟下得如此迅疾

敲鼓一樣

像某個突然走掉的親人

一下扎進大地

叫人無法抓住

也無法伸手去攙扶

老者說

以前他看云

看風雨雷電糾纏

交織，而后卷起狂瀾

年輕時只知道云和雨

如今老了

他才知道風云互搏

其實就是風以推手的能量

撞響驚人閃電

讓時間這個不緊不慢的入侵者

攪動了

一場怪異亂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