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名臣吳可讀楹聯選析

□徐維強

吳可讀（一八一二——一八七九），字柳堂，甘肅蘭州人。一八三五年考中舉人，由舉人官伏羌（今甘肅甘谷）訓導，主講朱圉書院近十五年。道光己酉（一八四九）進士，授刑部主事，晉員外郎，十年職未動。一八六一年，丁母憂，歸講蘭山書院。一八六五年春再入都，補原官。一八七二年補河南道監察御史，冬因劾成祿降三級調用。一八七四年返里重講蘭山書院。一八七六年起用為吏部主事。一八七九年以死諫慈禧傳位有違祖制殉國。有《攜雪堂詩文集》，其中《攜雪堂對聯》部分收聯八十七副。

甲寅（一八五四年）春聯

五載郎曹，竊比馮唐猶未老；

一官獄吏，若逢周勃也稱尊。

吳可讀是一八四九年中進士，授刑部主事，晉員外郎已是五年后，這年他又補為提牢主事。上聯他以擔任過中郎署長馮唐被重用時已然老邁對比，自己還很年輕，還可以好好努力。下聯以玩笑的口氣，用當年周勃賄賂獄卒而蒙指點得以活命故事。此聯切時切事，用典信手拈來，既述事實，又感境遇，從聯中能看出他的躊躇滿志，對前程一片樂觀。

庚申（一八六〇年）春聯

萱幄日方長，百歲旨甘慚祿薄；

云司秋不冷，一門桃李覺春多。

吳可讀十年職未動，不免有些牢騷和不甘，因此通過俸祿不豐、對母親的奉養不夠寬裕和豐厚而表現出來（旨甘：美好的食物。常指養親的食品）。但作為讀書人，為國家培養人才的使命感卻一直在他心頭縈繞，這年他分校順天鄉試，有副榜貢生三人出自他的門生，因此下聯頗見欣慰歡喜之意。

癸酉（一八七三年）春聯

帝澤即陽春，此日均沾立仗馬；圣朝無闕事，小臣愿作不鳴蟬。

一八七二年，吳可讀迎來了他人生最為榮耀和欣喜的時刻，夏天，他抱到了長孫，秋天，他被傳補河南道御史，仕途人倫，俱得圓滿，因此他在癸酉（一八七三年）春節一口氣寫了六副春聯，抒發他的興奮之情，此副上聯雖有諷刺，有些占著職位不做實事的官員也雨露均沾了（立仗馬，本指做儀仗的馬，后比喻遇事

不敢直言進諫的官員），下聯卻是心懷感恩，只愿朝廷太平無事，自已也樂意緘口不言。立仗馬、不鳴蟬對仗頗為工巧。

賀左宗棠六十四歲壽

千古文章，功參麟筆；

兩朝開濟，慶洽羲爻。

此聯歷來為人所稱道，光緒元年（一八七五）十月初七日是左宗棠六十四歲生日，但他不愿做壽，其僚屬害怕觸犯左氏無人敢提，而吳可讀和左宗棠意氣相得，又剛剛協助他建成甘肅貢院，便撰此聯賀壽。左宗棠見聯掀髯大笑：『不可負此佳聯！』，立即傳司道各官共同欣賞，同僚于是大張旗鼓，登堂賀壽。其因便在此聯上聯恭維左的道德文章，可列名《春秋》典籍，下聯贊頌左為咸豐、同治二帝立下汗馬功勞。羲爻，指伏羲所畫八卦可演為六十四卦，以指代六十四歲生日。壽聯對左氏的事功予以高度評價，而且用典洽切。

題蘭州精忠祠

碧血奠英靈，萬古忠臣惟孝子；

翠微傳妙句，千秋名將幾詩人。

岳飛（一一〇三——一一四二），字鵬舉，宋相州湯陰縣人，南宋名將，中國歷史上著名軍事家、戰略家，位列南宋中興四將之一，后被趙構、秦檜以『莫須有』的罪名殺害，歷來為忠臣名將之楷模，吳可讀更是為之心折。上聯之忠臣、孝子自然是岳飛最明顯的兩大特質，下聯從岳飛《池州翠微亭》之詩說起，妙句傳世，歷朝歷代又有哪個名將同時又是詩人呢？此聯將岳飛一生高度概括，有無限敬仰之情在內。

題蘭州甘肅貢院

廣廈萬千間，地轉長安，文運從來關國運；

圣朝三百載，天生名相，將壇拜后又詞壇。

吳可讀協助左宗棠籌建甘肅貢院，除『二百年草昧破天荒……』之一百九十二字絕妙長聯外，又撰寫了此副聯作。上聯首先化用杜甫名句，甘肅貢院的建成，使廣大甘肅以西的舉子，免除了奔波長安之苦，確實是『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而文運之盛衰，也就是國運之盛衰，結句更彰顯了貢院之意義。下聯自然是對左宗棠的一番歌頌，文治武功清朝三百年（概數）來第一，登壇拜將而又能領袖文壇，于左宗棠而言，亦不過譽。

題甘肅楊椒山祠

圜舍亦流芳，浩氣常存，看此日祠旁大樹；

云司今避席，爰書誰定，問當年座上諸公。

楊椒山，即楊繼盛，明朝著名諫臣，上疏力劾嚴嵩遭誣陷下獄，在獄中備經拷打，年四十而遇害，后明穆宗奉其為直諫諸臣之首，追贈太常少卿。上聯『流芳、浩氣』諸語，可見吳可讀對其人敬仰之心。下聯云司（朝廷掌握刑法的官員）避席句，可以看出這是吳可讀回鄉丁憂時聯作。爰書：古代記錄囚犯供辭的文書，后指判決書

挽女

吾婿無生悲，念地下相隨，代奉舅姑終婦職；

汝生何太促，痛天涯遠隔，不聞父母哭兒聲。

上聯先勸說女婿不要過于傷心，女兒去世，只是在地下替你侍奉早已去世的公婆（舅姑：此處指公婆），盡她為人婦的職分去了。下聯不免傷悲，女兒的生命怎么會如此短促，如今天涯永隔，聽不見父母在此傷心痛哭之聲了。挽聯既有克制、又見痛苦，讀來令人動容。

挽張子青太史

聚首日無多，感一片熱腸，駕鶴竟然遺后進；

知音人有幾，下兩行冷淚，攜琴何處哭先生。

清代張子青，即張之萬，字子青，號鑾坡，張之洞堂兄，是清朝道光、咸豐、同治、光緒四朝元老，然他于一八九七年去世，其時吳可讀已殉節十八年矣。因此評者學疏，不知此聯所挽何人。但從聯語可以看出，此公與吳可讀雖然相處不久，但很欣賞吳可讀的才學為人，曾大力幫助過他，吳許其為知音，聯語不僅感情真摯，氣脈流暢，對仗處處工妙，『無多、有幾』『熱腸、冷淚』『后進、先生』等等，足見吳遣詞造語之功力。

題甘肅甘谷石作子墓

梓里訪遺蹤，看空庭草碧，荒冢花殷，何處是唐封宋贊；

杏壇親教澤，聽渭水鶯啼，隴山鳥語，此中有化雨春風。

石作子，即石作蜀，春秋時期冀縣(今甘肅省天水市甘谷縣)人，自幼好學，跋涉萬里就學于孔子門下，為七十二賢之一。學成返鄉后傳播儒學和西周文化，淳教化而移風俗，自此三隴一帶文教大興，人文蔚起。吳可讀一八三五年考中舉人后，由舉人官伏羌（今甘肅甘谷）訓導，主講朱圉書院近十五年，其時他針對甘肅文教落后的現狀，從表彰鄉賢的業績著手，曾撰寫《石子墓記》文，并給石作蜀祠撰過一聯：

共仰孔門高，問顏曾七十之徒，何處最多佳士；

休言秦俗悍，自鄒魯三千而外，此間尚有傳人。

以前賢之事例，激發甘肅諸生當奮發向上。而這一聯作為配套的墓聯，則是注重個人感受，從眼前景象即個人境遇而生發，雖然景象荒涼、唐封宋贊不可再現，然杏壇遺澤，通過我等隴人親力奮發，于『隴山、渭水』『鶯啼、鳥語』之中將會如『春風、化雨』一般綿延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