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只麻雀飛走了（三首）

◎吳群芝

[中年]

身體發出警示的聲音

羅盤腳手架中心體溫明顯高于其他部位

窗戶模糊缺水，0.2 的視力

而雨水總會沖刷黑色玻璃

救治的本能，你給它們喂藥，澆水

鈣片，六味地黃丸，三鞭膠囊

復方硫酸軟骨素滴眼液——

這些一生未碰觸過的藥劑

都被你塞進體內

并一次次往返白色工廠

掛號，問診，接受機器人“望聞問切”

這些現代版新物種

試圖擰開你體內

頑石，沙礫，污水，淤積的閥門

但吃五谷，又吃混凝土的懸鈴木螺絲

主觀與意識，總與執行者背道而馳

它們似乎更愿意低下頭顱

遠離嘈雜喧嘩的城堡，生鐵銼刀

回到母體原始狀態

放牧一回自己——

看鳥在天空飛來飛去

黃昏把夕陽拋到河中后又慢慢釣上來

[又一只麻雀飛走了]

灰塵散去，風慵懶地吹著槐樹

吹著池塘里一方斜身枯萎的荷蓮

一只麻雀飛了，又一只麻雀飛走了

我們漫無邊界地聊著

聊無關痛癢的事情，聊

越來越空曠的村莊，以及

逝世多日才被發現的孤寡老人田阿婆

陽光很溫柔

昨夜的雨滴掛在瓦檐

掛在院壩里多日無人認領的床單上

天色暗下來，公用的曬衣坪

有人收走了落日

有人收走了被褥，衣物

只有那失去主人的床單繼續與夜同眠

[橋上風景]

橋上風景，城市是城市

高樓是高樓，燈火還是燈火

只有不遠不近的人間，似曾相識，卻又永遠陌生

錯過或路過的風景好像是我們自己在看自己

而夜色中，一對

新人正在橋上專注地配合

攝影師拍攝婚紗照，鎂光燈下

他們時而靜止狀態，時而牽手而行

拍到新郎從后面抱住新娘時，我要笑嗎？

這是來自新娘的聲音——

我在不遠處觀望

一次散步中的偶遇

是否與我無關，我離開了他們

路燈下遇到一塊損壞破裂了的消防蓋

我小心謹慎地繞了過去，像繞開殘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