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作為終點的馬橋（組詩）

◎劉 磊

[夏末速寫]

風(fēng)裸露在樓頂。

幻想中的白鴿，仍未

蕩過秋天的眼睛

空氣停擺。懸置于天地間的透明

彈性如你一口吞咽下的熱果凍

所有的道路都鋪滿了鮮花，唯獨

熱，退化成了稠密的動詞

像一顆疲軟的子彈

吻向欲望的旗幟

[去馬橋]

那年六月。我和爸爸

去馬橋探親。他的自行車馱著

他口中小狗的我

在上海郊區(qū)的水泥路面

雨沒有準(zhǔn)備地落下來

沒有一棵樹收留我們

他不肯躲雨

只顧彎下身子蹬車。像我在

城中村的河面釣出的龍蝦

忍受著水的叩擊

——那年，他才三十出頭

到上海三年。和我媽住

每月50 元的小單間

當(dāng)我再提起這件事的時候

他的眼角紋已經(jīng)變得非常和順

我是打算找個地方停下來的

可那作為終點的馬橋

卻遲遲都沒有出現(xiàn)

[朋友圈]

在朋友圈看見小蛇的夏天

我也想起了我的夏天。好奇怪

夏天還沒有結(jié)束，我就已經(jīng)

開始懷念

我不是小蛇

我只有和小蛇一樣的白襯衫

和大她三寸的悲傷

就像那次不打招呼的雨

落進它不該落進的夜晚

到后面，是雪。一天

又一天

我又想起了我的

白襯衫

它是那么白，白得叫人選擇遺忘；

在那場大雪，催我丟得

那么，干凈

小蛇，你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

我也曾穿著一件白襯衫

吻過

一個春天

[謊]

我本以為我不會

再等一等，天亮前我一定寫下來

我對他說

天像一塊舊抹布，越來越黑

我在寬廣之中睡去，墜落的懸崖

與夢中的我融為一體

——我跟在你的背后，撿拾松塔

松塔零落地躺在草坪的松針之上

幾只秋鳥撲棱滑過上面的天空

我有那種清爽而落寞的感覺

你知道的，在夢中

總會有不可言說的事情發(fā)生

比如現(xiàn)在，我成為那只松塔

——被力的弧度拋起，然后以筆直的姿態(tài)

跌下來。如此反復(fù)。在你凝視的地面

再次成為松塔

天亮之前

你很難斷定這不是對生活的戲仿

或者

是為你準(zhǔn)備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