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 術（三首）

◎徐小華

[魔 術]

他憋著氣，被吊機沉到水里。這是他表演

水底脫險魔術的必然程序

助手在觀眾面前，把他身體

捆上一道道繩索

并且打上了死結，還加上一把鎖

那些都是假象，最復雜的死結

往往暗藏生機的線索

這根生機的線索就攥在他手里，只要一拉

打在身上所有的結，都會全部解開

他將順勢躍出水面

捧取觀眾砸過來的掌聲

他沒有拉線。他身上除了看得見的繩索

還被一根根看不見的繩索捆綁

母親病重、妻子纏斗

孩子學費難籌、股票還爛在倉底

借的錢又被套路貸吸走

他打不開這些結。水底令他窒息

水上的世界同樣令他無法呼吸

他松開抓著繩子的手，他知道

明天的媒體都會報道

專家對魔術表演失敗的揭秘

[煙 囪]

紅色的磚，紅色的瓦，寬幅的廠房

還有圍墻上用紅色書寫的標語

這些寒冷歲月里誕生的紅火景物

已被移置到生活的冷僻處

不向這冷僻屈服的，是一根高聳的煙囪

它挺立身子，不向腳下的瓦礫低頭

不對往來的白云吐露情懷

從財富的標桿，到環境的棄兒

再到撐住回憶的天空

除了風雨侵蝕的豁口，這座小鎮

最高的建筑

從沒在時光的變遷中，降低

自己的高度

[馬 道]

繞過城門，是一條緩緩向上的馬道

三分之一是青磚壘砌的臺階

三分之二是磚石平鋪的走道

有多少將士，由這條馬道

從黃土地登入天堂，有多少馬匹

馱上烽煙里的嘶叫

又馱下，一個個朝代的背影

我們沿著馬道走上城墻

看城外青山，看城樓圍攏的時光

一匹戰時的馬，從馬道登上城墻

卸下滾石、弓彈、火器、干糧和其他輜重

轉身走下馬道，它輕松愜意

身子如風而行

而我，走在下行的馬道上，再也

卸不下城外的青山

和黃昏里的殘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