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 風
老匠人坐在月光的樹下打制銀器
銀條、銀碗閃著湖水的光澤
在南詔的國土上
老匠人像一直深坐于水中
風云、草木、王朝和人煙在他身外流走
我像是隔著空明看他
他正在靜靜地把平庸的生活鍛出清輝
我抬頭,看見她
就像抬頭,看見水田
霞光、炊煙、村鎮、桃花和苦荬菜
所有看到的事物,她要在我耳邊輕譯一遍
好讓我耳朵也看得見
她讓我的生命,變得立體和縱深
路邊的紫花地丁,托著臉
天空有些微燙
像趕集的婦人,忘了回家
它那么小、那么苦
衣領上還染滿了灰塵
所有下過的雨里
我最愛十二歲那一場
桃花有了紅暈
石頭有了晚晴
我用了三年時間
喜歡小城的每一滴雨、每一片落葉
視線的盡頭
是一片恬靜的眩暈
后來,我花了更長時間
去分辨一杯水和另一杯水
一句話和另一句話
桃花嫁人的時候
我悲傷了兩個小時
她應該獲得幸福
就像草木,或石頭一樣在人世活著
直到死去
一宿,雨便在枸杞樹上紅了
男人還沒回來
她用幽靜的水洗臉、畫眉
喂養鏡面和藍天
不說話的羊群
風還是在吹
馬還是在像莊稼一樣蓬勃在地里
她坐在沁涼的石頭上
等一個有或者沒有的人
那是她最好的年華了
有一瞬間,草原停了下來
失神的羊群、石頭和青草
小女孩手里的線松了
眼里,深深的天空
她需要一點時間長大
回神,荒原上的野花已經偷偷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