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云飛
山崖上山風浩蕩,
和一條棕櫚色的狗攀援至此
胡須和頭發在石頭般蒼老的頭顱上
糾結了一生,
此刻終于理順了方向
我的手指碰了碰它,這最后的兄弟
抬頭望了望我,
這兩種選擇了同樣命運的動物
以沉默的方式把目光投向一個方向,
——大河在遠處,落日悲壯
我讀過許多關于雪的文字,
也寫過雪的潔白與盛大……
我聽長輩講過關于雪的故事,
一個人在大雪中走著走著
稍不留神就消失了……
我在大雪中學會了思辨
很多看似強大和榮耀的東西
就像一場雪,那下面被覆蓋的自卑
經不起陽光稍一照耀
一個攝影者的鏡頭悄然對準了對岸
襤褸柳樹遮不住的紅衣人
他雙手插兜站在鏡頭的左側,
那神情不像打探魚情的垂釣者,
更吻合一個習慣于沉默的中年人?
無論怎樣,他站在對岸的時光里
靜默且顯眼
當攝影者調焦完畢半按快門時,
他左側的水面正將一片暮色拉過來
暮色四起
我向叢林投去一粒石子,
蟬聲落地
轉身,又向湖面投去一粒石子,
蓮蓬落水
我仰天,向一場臺風發出怒吼,青春卡在了喉頭
我在八月的雨中奔跑,
大批的水滴和汗珠從眼角滾落
泯滅的月色即將歸來,
我的胸腔里傳出蟋蟀
中年般的低吟
水從高山上下來,進入
廣陵“不息齋”,
被煮成茶,茶隨琴聲,
或急或緩、或斷或續……
把建盞填滿
月光被微醺搖著
在建盞里晃,
在千里萬里江面上滟滟
你我兄弟一生,從小五圩出發
再回到小五圩,
只是建盞滿了一回,
又滿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