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戰地的影像（組詩）

◎曹 東

[幸存者]

護士給一個在戰火襲擊中

幸存下來的嬰兒喂奶

嬰兒哭聲清亮

白線衣污染的血漬紅艷

最小的幸存者

在忙亂的醫院里聲音最大

或許他有足夠的理由索取更多

半小時前

一名婦女推著嬰兒車

出現在狙擊手的瞄準鏡中

婦女倒地

嬰兒車載著孩子沿街道下滑

被驚恐的人群救了下來

[不再醒來]

孩子，你匍匐在海灘

虔誠地向大海致敬

淺淺浪花

親吻你的額頭

風在耳邊呼喚乳名

可是你不再醒來

從戰火紛飛的敘利亞

偷渡到希臘

你跟隨媽媽，一起坐的船呢

還有那么多陌生人

失散在黑暗的海底

海水多么冷，但是對一個孩子

給予了特別的溫情

波浪的手臂

把你輕輕托舉到海岸

[父親的悲哀]

戰車撞死了我的孩子

我該向誰訴說

可是，這也只是一隊傷兵

在茫然地尋找退路

退無可退

只有拿命補上撕破的空氣

當整個世界涂上悲傷

悲傷無所謂有

無所謂無的

這位越南父親

毫無作用地苦苦乞求

而戰場上亡靈太多

已經變成烏云和空氣

[柏威夏寺懸崖]

在一張臉上

尋找千百張臉的表情

他們像一群從源頭走來的人

眼睛里有道道裂縫

逃啊

左邊被驅趕

右邊被屠殺

前邊就是

柬埔寨柏威夏寺懸崖

空氣的旋渦咝咝鳴轉

即使做一群流亡的難民

也不被允許

1979年7月12日

歷史用四萬二千人集體奔下懸崖

打扮了自己的殘忍

[戰爭的意義]

士兵從戰場泥坑里

救起一個瀕死的棄嬰

拿慣沖鋒槍的手

捧著嬰兒

有些笨拙、顫抖

塞班島爭奪戰

日軍傷亡四萬人

美軍傷亡兩萬人

記者在硝煙中拍下

數萬張殘酷搏殺的相片

沒想到

在全世界目光的關注中

被這個弱小的嬰兒

搶了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