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故鄉我感到慚愧（組詩）

◎北 槡

[下渝州]——詩友三月來渝

比如，這場春雨落得

恰到好處。不然，我真不知如何從時間的縫隙逃亡

為這股在山城少有的西北風，洗塵

在山城。火鍋是必須的，小面是必須的

烤魚是必須的，江小白是必須的，迷路是必須的

遺憾是必須的（有遺憾才有念想）

三月。春暖花開

大江依舊東去，如同下肚的酒

我們沒有面朝大海，不談詩歌，不論政治

不說情愛。暫時放下糧食蔬菜

唯獨說起故鄉

我就感到慚愧。從秦州到渝州

你們僅需一個半小時。而我從渝州到秦州

須將耗盡我的余生

[一個家族的斷代史]

爺爺結婚時

只用了半斗玉米就把奶奶

娶回了窯洞

父親結婚時

只給母親買了一輛飛鴿牌

加重自行車做聘禮

一個抗美援朝

一個抗過洪水

他爺倆都在退伍后，就成了家

也都在二十四歲以前

就挑起家里的擔子，在一畝三分地里

開始了營生

如今，我二十有八

既沒當過兵，也未成家，還離開了他們

畢生經營的土地

[祭弟帖]

每次母親提到弟弟時

她都會不自覺地把頭轉向

村口的一處山

二十三年前的一個黃昏

她把生病的弟弟

親手埋進山后面的一處溝里

之后像往年春天

種下的玉米一樣

精心呵護

在那個像她乳房

一樣的土堆旁

她用淚水

把春天澆成了冬天

可她種下的兒子始終沒有

從土里長出來

[當我老了]

等我老了，哪都不去

就待在生我養我的村子里過完余生

二老畢生經營的兩畝土地

屋左邊向陽的那一畝，除了給他們安新家之外

空余的地方必須栽上一些梨樹和蘋果樹

而屋后的那一畝

足夠我種些蔬菜，養幾只雞鴨了

再過那么幾十年，我肯定和父親一樣

無聊的時候，喝茶，去菜地拔草，給雞喂食

看書，聽新聞，打麻將

坐在門口的老槐樹下抽煙，曬太陽

或許，我也會在很多個午后

坐在門口的老槐樹下，看著伸向遠方的316 國道

回憶曾經的慢

也會期盼那些高速奔馳的車輛

能夠把我載回198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