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有一張頹敗的臉（三首）

◎陳潤生

[四 梅]

黃昏，從山上往山下走

野草掩沒了黃土路。村里的爛房子漸漸

看不見了

荒蕪的耕地也漸漸看不見了

夕陽將四梅的頭發(fā)染成金黃色

她背著小烤魚在我前面，走得很緩慢

我第一次認真看著她的背影

心中隱隱升起愧疚。她從遙遠的云南趕來

和我生活在貧窮的大山里

逆來順受，沒有抱怨

[落日]

馬耳桿無風自動，白白的穗

總讓我誤認成蘆葦

爬上山頂?shù)娜耍魍h方

遠方還是山，一山高過一山

沉默不語的山呀。多少年了

還站在原地

夕陽也是冷的。它從云縫里漏下來

像一道光柱，打在一棵光禿禿的樹上

枯枝折斷的痕跡都那么明顯

幾只飛鳥沿著暮色飛走了

霧氣彌漫開來，一腳踏空

就是萬丈深淵

落日有一張頹敗的臉

[清明，掛青記]

回到二大丘埂子的時候

母親墳頭上已掛上兩匹青了，我再掛上一匹

就是三匹。紅色的青和白色的青

隨風搖晃，一同搖晃的還有干枯的茅草

母親已經(jīng)逝去很多年了

她活著時的樣子，我還能清楚地記得

她離開我的時候，我在湖州監(jiān)獄服刑

當我從父親的信件中得知她逝去的消息

我沒有哭。我望著高墻外的陰霾發(fā)誓

以后一定要做個好人，昨天

我?guī)е掀藕蛢鹤诱驹谀赣H墳前

心懷愧疚。父親也站在身邊

父親今年七十六歲了，我們回到縣城后

他一定很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