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遼闊（組詩）

[錯 覺]

下午我坐在朝南的陽臺上

陽光從我的右前方暖暖地照過來

我總有一種錯覺

感覺自己是面朝東方

太陽是八九點鐘的樣子

仿佛新的一天才剛剛醒來

其實我害怕黃昏

之后是一個人空洞的遼闊

是不是人生在世也是錯覺

陽光充滿了憐憫

[蘆 葦]

沿著江灘散步

高高的蘆葦將小路遮擋起來

很多目光被擋住了

很多喧嘩也被擋住了

江水靜靜地流淌

蘆葦靜靜地搖擺

分不清哪一株是你

哪一株是我

這就是擁擠在一起的草民

風一來就點頭

[算 命]

算命的瞎子讓我

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他掐著手指，盤算了一陣

說我命里缺金，但多水

“唉！”我嘆了口氣

難怪我四處漂泊，口袋里沒剩幾個銅板

他略作沉思，回道

“你生來俊俏，多情。”

我笑了，瞎子也學會說奉承話了

桃花都開了，我還是孑然一身

[素食主義者]

他是個素食主義者

對動物有慈悲之情

吃素

有人養生，有人養心

他養佛

養一群與世俗無關的文字

在這披頭散發的喧囂年代

他只是青草，但春風吹又生

[快 遞]

我稱你為暖男

你有春天一樣可以融化我的眼睛

和白蝴蝶似的襯衣

每天下樓我都要從你門前多經過幾次

我的花也多開一瓣

你說“嗨，又取快遞了？”

是的，我就喜歡這種蕩秋千的感覺

春天是我的鄰居

愛情正在派送

[槐 花]

一陣雨后，槐樹停止了搖曳

仿佛一伸手就能把昨天拉回

路邊的槐花又落了一地

有老奶奶在樹下撿槐花

要給孫子做槐花餅

一群小姑娘從旁邊蹦蹦跳跳經過

老奶奶與小姑娘都是槐花

只是年份不同，從枝頭到地上

一眨眼就是一生

[安 靜]

動車一路向南，我望著窗外

一片油菜花叢中

躺著幾座墳墓

旁邊是幾戶人家

用簡單的籬笆圍起的院子

蝴蝶在飛

我從它們身邊一掠而過

眾神安靜，什么都沒有帶走

[孤獨者]

我和他在談論尤金·奧尼爾的戲劇

劇情在高潮處戛然而止

現實主義與象征主義流離失所

我們那么孤獨

車水馬龍，只擁有喧囂

高樓林立，卻無處安身

他收起劇本，試圖寫一首詩

從一個黑夜進入了另一個黑夜

露珠里躺著一個干裂的人

詩人不是瘋子而是思想家

越優秀越孤獨

明天的很多敵人

今天是我最親愛的

[知 音]

我們只是偶爾聊天

說著一些溫暖的話

我們只是偶爾哭泣

撿起丟失的故鄉

我們把彼此當作一本書來翻閱

像翻閱過萬水千山

[傷 感]

天上的云飄著飄著就散了

樹上的葉子落著落著就不見了

地上的人也是

你還是莫名地傷感

直到有一天傷感也麻木了

那些被風撫摸過的往事

卻越來越清晰

[詩 人]

你站在鐵軌上拍照

曲曲折折的夢就有了方向

你的笑容如一朵梔子花

白云不愿飄散

火車不愿打擾

詩歌就該這般安靜

我突然想起臥軌的海子

和他遠方的姐姐

塵世太粗野了

他們就成了虛構

[安 慰]

這一年四處奔波

坐飛機，火車，公交，地鐵

在街頭麻木地走走停停

看陌生面孔如看厭倦的教科書

發黃的牙齒和廉價香水味

都值得研究

年關將近，還在等待

一場沒由來的安慰

哪有心情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好想有個人

把我從奔波的人流里帶走

[桂 花]

晚上散步

聞到一陣陣桂花香

我追著香味一路找尋桂花樹

它卻跟我捉迷藏

青春都藏起來了

那個芬芳的男孩

如今又在哪里安身立命

桂花，桂花

整個夜晚都像是烏有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