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組詩）

[等公交]

直升機從頭頂緩緩飛過

像一只被捆的豬，在天空嚎叫。

剛剛下過雷陣雨的夜空

尚無星光。所有的眼睛都在烏云里睜著。

等車的女人用唇膏將黑夜涂紅

試圖引來一只為她唱歌的夜鶯。

最后一輛長著眼睛的公交終于來了

像一只憐憫人群的怪獸。

[夜深人靜]

窗外，星星在煙霧里發芽

煙霧被夜燈照著——

一張薄而蒼白的臉

沒有孤獨之眼。

只有失眠之眼

仍在賦予時間新的意義

仍有孩子在哭泣

年輕的媽媽會安慰他

將他引入夢鄉——

再無夜鳥發出孤鳴

最后一只連同多年前的那個我

已經去向不明

[硨 磲]

陸地之外的陸地

時間之外的時間里——

我們回到祖先生活的大海

將身體隱身云霧，長出鱗片——

返身五千年前的硨磲內部

時光溫潤如玉——

那時，我尚無沉重的肉身

與奔波，只在海底靜靜沉睡

[度日如年的一天]

細雨。晦暗的天空。

脖子上扣著繩子的一條狗

將身體移至樹下——

下午茶。僅僅是口腹之欲。

讓一群互不相識的人

圍困在一張桌子上。閑聊人生。

雨中那棵樹。樹下那條狗。

以及上帝最末才造的我們，開始擠進

同一首詩里。雨越下越大。

[在海邊蹦極]

蹦極的那些人

整個下午，都在右側的太陽中

從高處

向下跳，跳往低處的人群

太折磨人了。

開始幾次，我總是擔心

他們的繩子會斷

他們，會摔死

但后來

我又為他們總能安全地

回到人群

而難過——

他們的雙腳

和胸背被一根很粗的繩子

牢牢捆綁

像一個個不能動彈的木偶

被一只機器大手

拎在空中

上下拉伸幾次——

對自由

充滿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