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你給自己取名叫白樺
也許只是希望——
在文學園地里
成長為一棵筆挺正直的樹
絕不會想到
經歷幾十年風雨霜雪
在你這棵樹身上
會留下無數個傷疤
生前最后一次接受采訪
在你淡淡的講述中
還有隱隱的痛
但更多的是深深的愛
你已諒解那些討伐你、戕害你的人
你已看清這個世界
仍然滿懷苦戀般的感情
你已真正認識了
“太陽和人”以及你自己
你甚至感謝他們
因為那些傷疤
在晚年,終于長成了
你自己的眼睛
半截鐵軌
掛在老柳樹上
權當作校鐘
召喚我們上課、下課
更多的是集合勞動
開批判會
那時農村小學
實行半日制
我們都被當作半個勞力
早晨和下午干農活
上午上學也不能歇歇
有一個同學
因沒有到校參加挖山造田
就是在這生銹的鐘聲下
被宣告開除學籍
斷掉的鐵軌
每天一遍遍提醒
并教導我們——
沒有遠方
也沒有開往遠方的列車
三月的蟬像簧片
震顫著山岡小樹林
知了知了地叫,似乎沾著露水
那么清脆,又有點怯生生
或許,陽光和二十五度氣溫
讓它誤以為到了夏天
轉眼間就飛到街上,催促著街樹
甩掉冬裝,換上鵝黃嫩綠的超短裙
聽著這童音一樣清澈的嗓音
我想起早已遺忘的情景
一個大腦袋的孩子爬上高腳凳
對著喇叭喊話,他以為外面世界
能聽見他模仿廣播員的調門
但這不是故鄉春天,我遇見的
也不是當年上學路上那只蟬
在嶺南,它用發自內心的音樂
補償我不曾有歌聲的童年
也許,還會有苦雨打濕翅膀
還會有冷風吹折天真的吟唱
三月的蟬很稚嫩,但都在
大膽地試著發出新鮮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