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白的雪該下在哪里（組詩）

斧頭筆記

飛檐、斗拱、隼卯。一根木楔子

具體到飯桌，五尺板凳

屋脊之上看家的獅子、婚床上雕刻

芙蓉剛出水——

村里的這些物什，拜家福師傅所賜，

都是由他的

寬邊、窄邊，長柄短柄

鋒利的工具之一，——斧頭

一一打造而來

我沒有在去年冬天找這個孤老頭

喝一盅

今年春上路過他家門口

已是人走茶涼。只有幾把斧頭

他沒有帶走

壘在門后，發出雨滴敲打的輕微聲音

桃林筆記

是誰把這片桃樹，種在赤土崗

多么貧瘠

但是桃樹不嫌棄

但是赤土崗村不嫌棄

紅土地，將熱力從體內汲取

遞給桃樹

并讓它長成了形容枯槁的樣子

貧寒不能限制植物的

想象力

因此你看到，這里照樣蝶舞

蜂忙，桃花絢爛

我喜歡桃花。并熱愛這一塊紅土地

我通常把熱愛，命名為

母親——

山中一天

我來的時候，山谷剛剛蘇醒

云層略高于樹梢

我來的時候，周遭沒有別的人

蓬虆、白茅、山茶花

圍攏過來。我并沒有多余的話要說

植物們安安靜靜

小魚兒坐在，細波山澗里發愁

總有幾聲鳥鳴要打破沉寂

總有諸多瑣事要尾隨而來

我明白，這個塵世

不太可能讓一個人，無緣無故地

安靜太久

頌 歌

請允許我用“炸彈”，這樣一個

烈性的名詞

來形容，高塬上這一處

油菜花的春天

論及蜜蜂，我不認為它們在歌頌

這些個頭矮小的孩子

躍過舊時跳板，跌入波瀾壯闊大海

夢，比小南風要輕

它藏起以往局促、無知、羞澀

不會飛的人

也該長出一雙翅膀。是的

我是說，我也張開了內心的翅膀

跳入其中

并與它們感知，相互的存在

水落石出

漲水的時候，大溪邊的小浪掀起來

也能摸到低洼的樹葉

天晴日暖，河水退下來，

茶丁背山

自然而然落入水中

那些滾落水里的麻石頭，也自然而然

露了出來

我趕一群麻鴨子在麻石頭之間

穿行。這時候

我和麻鴨一樣自在

我的自在

在一塊石頭與一塊石頭之間

缺 口

老井，坐落在村莊外一二華里

井水被舀空

水線又會升至原來位置

但它從不會溢出來，我知道這不是

因為沒有缺口

我一生都在挑水，水桶年久失修

木質疏松、短板多處

有時候挑到半路，桶底脫落

只擔空桶回家

有時候，雨水打濕路面

對于先邁出哪一只腳，左右搖擺

我們的食物

父親交給我一畦荒地

而種地瓜不費力，因此我更多的是

把它留給

藍天、白云、溪水以及鳥鳴啁啾

我知道，那些瘦小的螞蟻、蟲豸們

曾光明正大地啃食過它們

但這些也無關緊要——

秋后，親人的碗里，擺放著熱氣騰騰

的紅薯、白薯或者黃薯

他們遞過來的笑臉多么甜蜜——

這是我那些年，最為愉悅的一刻

閑 坐

很多樹葉來到深秋，就會找個姿勢

落下來

有的落在地上，有的落在

石凳上

路過的人，可以拂去落葉

在石凳上小坐

——多好啊。秋意深深，你坐你的

落葉落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