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外六首）

花 語

媽，當我從齒縫發出這個聲音

你已不能用發熱的唇舌

做出回應

你已變作紙上的虛詞

你躺在時空的委頓里

被病痛，劫持

媽，你站起來才是動詞

側立是名詞

但你只能躺著，是虛詞

如同唉，唉，唉

媽，你已不能說話

不能自己進食

不能接我打過去的電話

甚至電話的那頭

有人狠狠地扣掉座機

對不起媽

恕我不原諒

不寬恕

恕我心中的風暴，尚未平息

2019.10.12 北京

深秋，我有五個南瓜

陽光底的南瓜

與深秋奮力爭搶金色的南瓜

電視鍋底潛藏的南瓜

草坑里的南瓜

香瓜般大小的南瓜

都屬于我

我是駕著南瓜車奔跑的主人

但我不是仙度瑞拉

秋聲通過雁陣，擺平鄉愁

一只貓通過瓜藤后的窺視

懷疑一切

在這霜降之后的秋天

我用五個南瓜，甚至更多南瓜

迎接寒冬

2019.10.14 宋莊

現 世

使我感到羞恥的

是那個比我還老的人

叫我老花

使我感到更羞恥的

是一個比我還胖的人

穿著和我一樣的衣服

暗里扯著清剪不及的線頭

甩著同樣錯亂的隨性

流年比死還狠

現世比紙荒誕

他們揣著世故，矯情，尖酸

揣度我臉上的雀斑

拙藏的皺紋

以及額頭

擺位不正的河流山川

2019.07.16 雙河

頑石般的偏執

我能因為一滴露水閃耀的光芒

熱愛整個宇宙

也能因為某些無法修復的瑕疵

厭惡某個城市

出墻的玫瑰再好

道德的游標卡尺總能量出塌陷

偽裝的善良再美

馬腳的浮飄總是帶出漁線

有些人，我強迫自己放過她

美化她，忽悠所有不是

三番五次

偏執的怨氣，總是在低壓的秤底

覆蓋

美好

2019.09.03 仙桃

撥 弄

是麻雀首先撥弄了那枝枯荷

使蓮蓬首先搖動起來

水面才蕩起了漣漪

是翠鳥首先捏著嗓子尖叫

夏天才張開了它的耳膜

流水

磨刀霍霍

是綬帶鳥拖著長尾

擺著花枝般的羽翼

從我眼前飛過

我才再次確定

你是我錯不開

今生

必定相遇的妖孽

2019.07.15 雙河

重陽，到鐵山堡閑逛

鐵山堡，舊時的兵營

如今，只剩下野草搖唱

西風中的哀歌

窯洞空空

不見辭鶴歸來

不見良人迎親

只剩無人采摘的老玉米

旗幟般搖曳

纓穗如槍

鴿飛鵲鳴

西北風寬恕立場不堅的猶豫

夕陽把燙金

撒在鐵山堡

蒼茫的原野上

2019.10.07 石玉鐵山堡

我歌頌流水

我歌頌流水

這并不是說我欣賞

奔跑，日夜不停

就蔑視落花

蜻蜓低飛

陰云帶來雨的汛期

美人遲暮帶來隱憂與恐慌

潮濕阻斷翅膀飛翔

搖曳的樹枝

尋找停頓的方向

流水彎彎繞繞

追索奔騰的航道

但是，沒有什么比艾草穿透得更深

更持久

艾葉把自己燒到精光

才積攢，持續的力量

2019.07.15 雙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