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足球解說詞的戰爭隱喻分布與認知分析

王一凡

北京語言大學

體育新聞報道由于其競技類別的特殊性，它所使用的語言在保證其真實性、公正性和準確性的基礎上，需要還原出競技體育本身所具有的緊張感和戲劇性。足球解說詞作為帶有競技屬性的體育報道，為了達到吸引觀眾或聽眾的目的，會使用大量諸如比喻、夸張、反復、比擬等的修辭手法，同時隱喻作為一種認知方式也大量的運用于足球解說詞中。

一、研究背景

對于隱喻的研究起源于Aristotle于兩千年前提出的隱喻的修辭概念，在兩千年的歷史長河中隱喻的研究方向變化不斷。20世紀70年代之后，西方學界對隱喻的研究達到了空前規模。眾多學者都對隱喻表現出濃厚的興趣，并分別從語言學、哲學、認知科學、心理學、符號學、人類學等多個角度對隱喻做了新的研究。隱喻從根本上來說是人用已有的經驗和方式認知較為復雜的事物。

拿中文足球報道中經常出現的相關語句來舉例：

“日耳曼戰車在排兵布陣上無太多秘密可言，唯一的懸念是誰會頂在前面沖鋒陷陣。”

從這個例子來看，“德國隊”被“日耳曼戰車”所替代，并和“排兵布陣”、“沖鋒陷陣”等用于戰爭鄰域的詞匯搭配在一起使用，這種詞語上的搭配取決于觀念上形成的隱喻，即“足球比賽是戰爭”的這個概念隱喻。以上的例子也從另一個方面說明，人對世界的看法可以用不同鄰域的觀念來進行表達，一個義域的概念能夠被另一個義域的概念所隱喻化。

二、研究設計

（一）研究問題。

本文嘗試對以下兩個問題做出解釋：

1.足球口語解說詞的隱喻分布和來源是什么？戰爭隱喻在口頭語篇中是否會得到凸顯？

2.足球口語解說詞的戰爭隱喻是否只達到正面性的意義和效果，其負面性的影響體現在何處？

（二）語料來源及統計方式。

本研究中收集到的語料均選自CCTV-5“天下足球”欄目最新推出的“2019-2020年度世界足壇百大進球”的解說詞，通過對音頻材料進行文字轉錄，再逐一進行篩選，列舉出了相關隱喻語料，并對其來源和分布狀況進行了統計。

（三）結果分析。

1.語料分析。

（1）拉什福德的左路內切大力抽射，幫助英格蘭隊6：0大勝保加利亞。

“大勝”屬于戰爭隱喻在足球事件當中的映射。

（2）曼聯客場3：2險勝南安普敦。這腳吊射，帶者強烈的弧線，墜入大門。

“險勝”屬于戰爭隱喻在足球事件當中的映射。

（3）這場解放者杯比賽是由玻利維亞的最強者隊主場對陣巴拉圭的自由隊。

“對陣”屬于戰爭隱喻在足球事件當中的映射。

（4）在歐洲杯預選賽小組賽的最后一輪當中，波蘭主場迎戰斯洛文尼亞。

“迎戰”屬于戰爭隱喻在足球事件當中的映射。

（5）格納布里內切打遠角建功。

“建功”屬于戰爭隱喻在足球事件當中的映射。

（6）這是曼城對陣沙爾克04，薩內一腳精彩的任意球攻破了舊主的大門。這是歐冠八分之一決賽的第一回合。

“對陣”、“攻破”、“舊主”、“回合”屬于戰爭隱喻在足球事件當中的映射。

（7）有些類似于蝎子擺尾一般的助攻。

“蝎子擺尾”屬于自然隱喻在足球事件當中的映射。

（8）阿勒莫滋·阿里橫空出世，成為本屆亞洲杯的最佳射手。

“橫空出世”屬于劇場隱喻在足球事件當中的映射。

（9）這是大巴黎5：1血洗蒙彼利埃隊的比賽。

“血洗”屬于戰爭隱喻在足球事件當中的映射。

（10）這場比賽是曼城客場挑戰紐卡斯爾聯隊。

“挑戰”屬于戰爭隱喻在足球事件當中的映射。

（11）魯尼在這場比賽中上演了小角度任意球直接得分。

“上演”屬于劇場隱喻在足球事件當中的映射。

（12）瑞典隊的克拉松完成了最后一擊。

“最后一擊”屬于戰爭隱喻在足球事件當中的映射。

（13）這是本賽季的歐冠，阿賈克斯的最后一段賽程。

“賽程”屬于旅程隱喻在足球事件當中的映射。

（14）這是考文垂隊的沃爾什，單槍匹馬闖敵營。

“單槍匹馬闖敵營”屬于戰爭隱喻在足球事件當中的映射。

（15）本·阿爾法包抄到門前，一蹴而就。

“包抄”屬于戰爭隱喻在足球事件當中的映射。

（16）在本賽季的英超當中，切爾西隊的小將托莫里漸漸打上了主力的位置。

“小將”屬于戰爭隱喻在足球事件當中的映射。

（17）穿紅色戰袍的青年人隊從右路突破送出傳中，戈麥斯包抄到位破門。

“戰袍”屬于戰爭隱喻在足球事件當中的映射。

（18）葡萄牙隊的后衛達尼洛得球后長驅直入取分。

“長驅直入”屬于戰爭隱喻在足球事件當中的映射。

（19）伯恩茅斯在后場發動快速反擊。

“快速反擊”屬于戰爭隱喻在足球事件當中的映射。

（20）C羅在對陣桑普多利亞的比賽中上演了超級滯空、超級進球。

“上演”屬于劇場隱喻在足球事件當中的映射。

（21）魯尼寶刀不老，再現精彩的吊射。

“寶刀不老”屬于戰爭隱喻在足球事件當中的映射。

2.語料歸類。

經分析，從解說詞中累計提取出21個隱喻語料，其中戰爭隱喻數量為16（76.1%），劇場隱喻為3（14.2%），自然隱喻為1（4.7%），旅程隱喻為1（4.7%）。

從中我們可以得到以下結論，即相比其他隱喻來源，戰爭隱喻在中文足球解說詞的口頭語篇當中出現頻率最高，顯示出競技體育比賽與戰爭在認知層面上的關聯性。除此之外，雖然相對部分自媒體平臺更具競爭性和攻擊性的解說詞，CCTV-5的解說詞風格相對溫和，這可能與CCTV節目的特殊性和語言規范性有關，但仍不乏“血洗”之類的敏感字眼。

三、討論

由以上語料可分析得知，在中文足球解說詞當中，作為始源域的戰爭圖景被大量映射進足球比賽的目標域當中，凸顯了戰爭隱喻在人類認知競技類比賽時的重要性，但這種戰爭隱喻是否也同時蘊含著某種局限性？以下我們將展開討論。

（一）戰爭隱喻的重要性來源。

戰爭隱喻在中文足球解說詞中凸顯性較高的原因，可能有以下兩方面：

首先，足球比賽和戰爭之間具有關聯性。體育比賽的最大特點之一便是極具對抗性，從古希臘的奧林匹亞運動會，到現代紛繁復雜的各類體育名目，“功利性”和“排他性”始終是體育比賽的底色。因此，無論是在足球還是籃球等其他賽事當中，“中鋒”、“邊鋒”、“進攻”、“退防”、“坐陣”等一些比賽相關術語已經成為常規性質的隱喻。

其次，將始源域戰爭投射進目標域足球比賽也遵循人類的認知方式。Lakoff&Johnson認為，我們用以思考和行動的日常概念系統在本質上是隱喻的。正如工業革命之后，以及在當下的消費時代，人們會不自覺地將“金錢”和“時間”的功能性質相類比，稀缺的實體物“金錢”和同樣稀缺的隱性資源“時間”，共同塑造了“時間就是金錢”這樣的隱喻性概念。同時，人們總是習慣于以認知顯著性強的概念系統來理解認知顯著性弱的概念系統。相較于誕生不過一個世紀的現代足球比賽而言，戰爭帶來的創傷記憶和破壞性體驗則隨著人類步入氏族社會以來，從未停休，因此人們對于戰爭的認知也較為清晰準確。以語言認知的經濟性原則的視角來看，從一個熟悉的場域來認知陌生的場域，是一種認知過程簡化的方式。

（二）戰爭隱喻的負面效應。

隱喻具有兩面性，在焦點特征得到凸顯的同時，次級特征便會收到間接影響，被舍棄或受到抑制。隱喻是通過源域特征向目標域映射來揭示目標域特征的，且源域內部也存在凸顯和非凸顯特征。隱喻往往是平行投射，即某些凸顯特征投射到目標域上。如果在足球比賽中只重視戰爭隱喻的重要性，一味宣揚競爭的必要和殘酷，忽視團結合作的存在，就會造成足球比賽過程和行動的片面化。

除此之外，人們在認知體育域時，戰爭域的概念結構被映射到體育域，同時被映射的還包括語言社團對待熟悉事物所持有的態度以及相應的情感因素，使隱喻成為隱性的評價手段。在中文足球解說詞當中，有諸如“血洗”、“完敗”、“掃地出局”等一系列相對醒目而敏感的字眼，在一定程度上會造成對壘雙方及各自球迷的不適合和厭惡感，甚至會引發政治沖突、民族矛盾等流血事件。這種潛移默化的語言方式，并未遵循和平的體育競技原則，相反帶來的是對競爭和暴力宣泄情緒的崇尚。

四、結語

通過對CCTV-5天下足球解說詞中關于戰爭隱喻的數量和分布情況的統計分析，我們可以得知運用戰爭隱喻的手段，能夠增強足球解說詞的修辭色彩和話語功能，擺脫單調乏味的念白式說辭，營造良好的節目效果。同時，原本部分專業的足球術語和行業用語通過戰爭隱喻的方式變得更加大眾化，使得受眾更能及時、準確的接收和了解比賽實時訊息。

與此同時，戰爭隱喻的負面效應也需要引起我們的重視和警覺，部分夸張的渲染和駭人聽聞式地表達會造成競技雙方對立情緒的高漲，存在誘發球場內外沖突事件的可能。因此，足球解說員更應在解說詞的內容和表達方式之上進行選擇，以期達到良好的修辭效果，使得運動員及場內外觀眾能更集中地關注賽事項目本身。

本研究以CCTV-5足球解說詞的真實口語語料為研究對象，揭示了戰爭隱喻在人類認知競技類體育項目上凸顯的作用，同時分析了相應的局限性和負面效果，本文存在語料收集不全、對比缺乏科學性等不足之處，希望得到批評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