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泥芬芳，乃我祖先

萬思琳

這一期卷首，虔敬地做故事的搬運工。因為故事重逾千鈞，不以虔敬，靠文字無法搬挪。

1978年，在臺灣的山東菏澤人桑順良，給他已分離近三十年的未婚妻肖娟娟，寫下了遺書。“三十年分離，三十年相思，淚水都流干了，你還記得我吧？”

老鄉高秉涵把桑順良的骨灰和遺書珍藏在家中，那時，臺灣與大陸無法自由往來。到十幾年后，高秉涵才將桑順良的骨灰帶回了老家。

桑順良的未婚妻還活著。與桑順良終身未娶一樣，肖娟娟也為了他終身未嫁，癡癡等候。但她等來的，是一壇漂洋過海的骨灰。

肖娟娟與未婚夫的骨灰一起補辦了婚禮，幾個月后凄然離世。

197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告臺灣同胞書》發表，“希望雙方盡快實現通航通郵，以利雙方同胞直接接觸，互通訊息，探親訪友”，但臺灣方面卻依然極力阻止老兵探親。

高秉涵在臺灣任職法官期間，一位在臺灣金門島值崗的士兵，冒險抱著輪胎跳下大海，希望能游回海峽對岸的福建廈門老家。他游了一整夜，卻被回流的海水沖回了金門，按照臺灣當時的法律，他被判處死刑。

當時判案的法官，正是高秉涵。審訊時高秉涵才獲悉，1949年這位士兵在廈門街頭給母親買藥，回家路上被抓壯丁押上了船，從此與母親永隔大海。

臨刑前，這位士兵將十幾年來一直保存的、當初給母親抓的藥交給了高秉涵，希望有朝一日高秉涵能幫他把藥帶給母親。

想家，卻回不了家。對于跟隨國民黨去臺的200多萬大陸國軍、工作人員和家屬來說，那一灣海峽，成了難以跨越的鴻溝。

這種壓抑了幾十年的情感，終究是要爆發的。

1987年，一個叫何文德，出生于湖北房縣的老兵終于爆發了。何文德走上街頭散發傳單，號召老兵們一起組團抗議國民黨當局的禁閉政策。傳單上面寫著：

“我們已沉默了40年，難道我們沒有父母？”

“‘生讓我們回去奉上一杯茶，‘死讓我回去獻上一炷香！”

“媽媽，我好想你！”

“抓我來當兵，送我回家去！”

何文德發起成立了“外省人返鄉探親促進會”，他咆哮著高喊道：“我，何文德，湖北省房縣人。今生今世不能活著見父母，死也要回大陸！不達目的，死不罷休！你要抓、要殺、要活埋，聽清楚，動手吧！”

老兵們唱起了歌：“雁兒啊，我想問你，我的母親可有消息……”唱到情深處，泣不成聲。在這種洶涌澎湃的民情運動下，1987年7月，臺灣方面宣布解除“戒嚴令”。海峽兩岸整整隔絕了38年的堅冰，終于被打破。

何文德率領由25人組成的探親團，踏上了大陸故鄉的土地。先到陜西祭拜了黃帝陵。何文德在祭文中寫道：“……天旋地轉，萬劫歸來;今遂夙愿，探親返鄉;鬢鬢雖衰，鄉音未改;滾滾黃河，悠悠長江;巍巍五岳，大地蒼茫;泰山昆侖，黑水白山;土泥芬芳，乃我祖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