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遺珠：北港村石頭古厝

林祥鷺

“厝”在平潭方言中是房子的意思。平潭島上盛產花崗巖，厝與石頭，在數百年間建立起了緊密的聯系，在過往的漁村歲月里，成為惺惺相惜的漁家伴侶。海島人就地取材建造石厝，形成了獨具特色的村落，有了石頭，就有了厝，而蓋起了大厝，也就賦予了海島石頭第二次生命，生生不息，直到今時今世。

人們同時又因“多石少樹”而懷有特別的怨，于是流傳著“平潭島，光長石頭不長草，風沙滿地跑，房子像碉堡”的古老民謠。碉堡般的石厝，是海島風情濃郁的居所。

一

在海島從南到北的石厝中，北港村，一個在海島歷史行進中脫穎而出的石頭村被許多人深深記住了。北港位于海島東北部，背靠君山，面朝大海，擁有原生態的山、石、田、海資源。村子里石厝有241棟，是那種能清晰地看得見墻縫中摻和著黃泥的石頭房子，脫漆的紅色木門，門側還有雞鴨圈。石厝以青色、灰色花崗巖為墻體，屋頂紅色和灰色瓦片覆蓋，上覆形態各異的鵝卵石。老式馬鞍形風火墻與人字形屋頂高低錯落，石面被打磨得光滑細膩。墻面呈正斜多種壘砌變化，石縫緊咬成線，渾然一體。

村子的海味倍兒濃，碼頭上延伸出的堤壩，被海水溫柔地包圍。幾艘藍白的漁船停泊在港口，隨著咸濕的海風輕微擺動。目之所及，碧瓦青石，山水吐納。

而誰又能想到，如今眼見的北港村與五年前的北港村有著天壤之別？

平潭綜合實驗區成立以來，北港村借助平潭“實驗區+自貿片區+國際旅游島”三區疊加及兩岸共同家園的發展優勢，巧做石頭文章，大力發展觀光旅游等產業，一步步破解了村里經濟空殼、人口空巢等困境。在平潭建設國際旅游島的規劃中，北港村被定位為“文創村”，成為兩岸文創人才的聚集地，原先淳樸無奇的石厝，搖身一變，成為平潭的一個文化符號。

短短幾年，北港在一片沉寂中唱出了歌，成為海島“美麗鄉村”建設的佼佼者。而這一切，都得益于北港村石厝。石厝、文創、民宿，形成了一個循環的商業圈。民宿業在北港村的發展中后來居上，蓬勃發展。

二

“望鄉人半坡”民宿是北港村的第一家民宿，這間百年老厝是南京大學建筑系博士范文昀改造的民宿之一。2015年12月，“望鄉人·鄉建聚落”啟動改造，并在2016年6月迎來了開幕。通過現代的設計理念，結合古老的建筑工藝，望鄉人半坡民宿讓古老的石厝煥發新顏。同時團隊還修葺了一座咖啡屋“老柴”，打造成為一個游客休息的公共空間。

同在時間軸上的，還有王美珠改造的石厝“風中旅行文創民宿”。風穿過石窗，搖曳著風鈴，仔細一看，掛在窗口的風鈴由香檳瓶打磨而成。海上撿來的漂流木，略經雕琢成了懸掛廳堂的別致裝飾;廢棄的船錨與原木拼接成了一張古樸的大桌;舊窗戶拆下，成了墻面的裝飾……這樣變廢為寶的環保設計理念，比比皆是。“文創”和“石厝”，開始在北港的土地上播種，等待著它的春天到來。

而“風中旅行”文創工坊是一個融合文創工坊、酒吧、咖啡、輕食和舞臺表演于一體的休閑復合空間。類似“三合院”的石厝小院前，三面石厝靠攏并建，有六七間石厝。一樓大廳，兩米長的木桌上，以魚鱗狀的瓷磚作為修飾。木質的樓梯被鋸成三份，固定在墻面上成為書架。木質抽屜被改造成立柜，固定在墻面上盛放擺飾。老式眠床的床欄床板，被拆卸下來成為展板。木質透光小窗被貼上彩色玻璃碎片，擺出太陽月亮的圖案。再看墻面上，由漂流木組成的三角形造型，代表著部落蛇的圖騰……

從2016年6月到2019年6月，整整三年時間，王美珠在平潭就地取材，帶領著臺灣的家人，保持著少數民族的一種自然創造力，將新穎的設計靈感注入老朽的石厝。三年之間，風中旅行文創工坊已經完成三處石厝改造，分別是風中旅行文創民宿和風中旅行臺灣藝術家駐村工作室。三處石厝，皆以文創串聯。

而真正讓北港進入大眾視野的，則是“石頭會唱歌”團隊。

一位臺灣嘉義的80后青年，常面朝60海里外的大陸，編織自己的文創產業夢。一個日漸凋敝的海邊漁村，留守老人們在石厝前，日夜盼望外出的孩子們歸來……

2015年4月，臺灣青年林智遠和父母到平潭旅游，從此和這里結下緣分。當年10月，他“邂逅”北港村，石厝的古樸、村民的熱情，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林智遠后來又多次到北港考察，決定投辦民宿。

2016年春天，他的“石頭會唱歌”團隊來到北港，向村民租下了8棟石厝，開發成集民宿、文創、料理等于一體的“石頭會唱歌”藝術聚落，把臺灣元素與平潭石厝完美融合在一起。之所以取名“石頭會唱歌”，是因為幾位年輕人剛來到北港時，聽說君山上有“石鑼”“石鼓”，敲打起來像鑼和鼓的聲音，便突發奇想，去山上到處敲打石頭，尋找do、re、mi、fa、so、la、si、do的曲調，沒想到真的找到了。這些久經風吹日曬的石頭，經過敲打能發出不同的聲音，在這些青年人的手中被敲打出一首首樂曲。

“石頭會唱歌”藝術聚落成為兩岸文創交流平臺，不少臺灣畫家和音樂人來此尋求靈感，進行交流創作，游客也紛紛來此體驗北港的獨特味道。“臺灣的民宿市場已相對飽和，相較而言，平潭的旅游行業尤其是民宿的發展前景非常好！”林智遠說，“我很喜歡平潭，所以把母親和妹妹也帶到這里。”民宿不僅是供游客吃飯、歇腳的地方，還是一個可以讓人們體驗文化、迸發創意的場所。林智遠說，有緣的是，在臺灣也有一個北港。

“石頭會唱歌”宛如一張亮麗的名片，讓北港一炮而紅。2017年平潭旅游股份有限公司及“石頭會唱歌”團隊共同打造的石頭打擊樂《茉莉花》和《高山青》成功登上國際華人華僑春晚的舞臺，并成為永久保留曲目。2018年4月與華僑大學合作，將北港文創村作為華僑大學港澳臺僑學生“百村千人行”實踐基地，9月由省農業廳推薦申報“中國美麗休閑鄉村”。2018年10月，北港文創村順利通過“四星級鄉村旅游經營單位”的驗收。

隨著石厝被廣泛認可，越來越多的兩岸創客看到北港民宿的發展空間，迅速加入民宿改造的隊伍中，并打造出兼具嵐臺風味的民宿風格，讓平潭石厝的美名一再打響。

三

驀然回首，2016年對于北港村而言，實在是重要的一年。從那一年開始，它迎來了自己命運的轉折點，突然之間，被推向了十字路口，聚焦著各路的聚光燈。

平潭是海風的歸宿，風給了臺胞們不同的靈感，帶來豐富的文創作品。藍色的搖椅、桌子、風鈴，為石厝注入與眾不同的新鮮血液。

窺得民宿發展良機，越來越多的北港村民返鄉就業，也讓近年來北港民宿的主體力量發生了很大變化。如今，北港村聚集了許多兩岸創客，文創在此蔚然成風。陳松柏說，當地村民的民宿經營觀念和經濟發展意識已經逐漸開始樹立，緊緊跟上北港旅游發展的步子了。

由當地村民所開發的民宿，以其淳樸自然同樣吸引了一些“粉絲”。突破了農家樂的傳統禁錮，民宿便于游客體驗當地風情，感受民宿主人的熱情與服務，享受到“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的新鮮體驗。從提供食宿到提供情懷和文化體驗，從農家樂到精品民宿再到集群化發展，從個體農戶家庭增收到鄉村經濟發展的新支柱，石厝從一種住宿形態到滿足人們在城鎮化浪潮下無法割舍的“鄉愁”，再到如今成為實現北港鄉村振興的重要助力。

這也對旅游生態造成了一定影響，而如何保留特色，促進鄉村民宿朝著個性化和精品化良性發展，成為北港文化村的一個課題。

四

福建商學院旅游系副教授、福建省旅游學會理事陳健平曾建議，北港村應該以旅游為切入口，以文創IP構建為方式，形成一個文創產業集聚區，包括民宿、公共藝術共享中心、“非遺”傳承基地、公共文化服務綜合體等業態。他認為，從北港文創村的定位來看，文創業態可以有多種形式，民宿是其中一種，而且民宿本身又可細分，而不是單一風格的民宿。圍繞文創，可以形成景觀創意型、民俗文化型、藝術空間型、素質教育型等多元民宿，讓游客的選擇更加充裕。

民宿經營，關鍵在人。陳松柏說，人才是發展北港民宿的重要一環。首先，民宿業態復雜，并非簡單地投入運營就能盈利，而是需要學習多方的運營理念，才能長遠立足。其次，北港的民宿業過于零碎化，需要打造出民宿的領頭雁，來帶領北港民宿的運營走向專業化。有特色，才有生命力;有特色，才能成為精品。旅游景區的發展，必須始終注重把旅游資源的異質性作為旅游吸引力的源泉，把打造品牌、培育精品、體現特色作為發展旅游的戰略重點。

沿著最美環島路段，再次行駛進北港文創村，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倍感神清氣爽。再看眼前黛青色的人字形石厝，在雨后散發著石頭與泥土的清香，紅色和灰色瓦片覆蓋的屋檐，掩映著幾株綠植。石厝錯落有致，與梯田、大海相映成趣，構成一幅濃淡相宜的山水畫。我想，文創與石厝不只是打造一個美麗的藝術品，而是人與人的互動碰撞散發出的味道，是人文與在地的結合，是村民的凝聚，兩岸一家村的凝聚。

責任編輯林 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