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曉霞
木頭床下,睡著一雙坍塌的草鞋
日子磨平它的脊梁和骨骼
一根根邋遢的骨頭沾染塵埃
它讓我想起了我的祖母
她們都曾共同擁有過柔軟的骨頭
她們都曾一起在這個人間走路
去年祖母被生活種在了地里
春風夜吹,祖母現在睡覺的地方
今年長出了好大一截藤草
看著月光下茂密生長的草們
我回憶起步履蹣跚的祖母
熟悉的雞鳴和開木門咯吱的聲響
她們在清晨的風里,將我喚醒
我在屋里謀劃一段環型河畔
至于細節,它們細碎得并不重要
屋外的風也在密謀,一場暴雨
即將來臨。一些迂腐的感情
和雨水將嵌入河水,溜走
我反復逃離,在清晨,在下午
在一個黃昏揣著一把桃木梳子
傾聽我參與過的和無法參與的日子
生活里一些形式和主義昭然若揭
許多魚都在隔岸觀火,而我
要澄清一個透明的事實
比如說,水里的氧氣讓人窒息
夜晚被黛色的山棱切割
擠出光禿禿的月亮
屋子里,填塞遺漏的夜
那些看不見摸不著的視野
于黑色的空氣里氧化,還原
到物質的第一屬性
我躺在床上,無趣,空想
桌上的糖水無聲,夜里溶解
剩下的時光,我留下整個
的自己,以及一半回憶
它們都是,與你有關
他在菜市讓腦袋陷入手掌
將一粒一粒的蠶豆剝離
豆莢汁順勢嵌入皸裂的指甲
指間的黑像攢滿百萬個夜
昏暗的指甲,笨挫的神經末梢
傳遞關于人間的一些疼痛
我懷念起我基臺上的老父親
他也擁有一雙黑指甲
鉛灰色的天空下
他們成群結隊,拉聳腦袋
被揉進一種灰白色的泥漿里
要一個舞臺,與24 小時,用我
一天的壽命,懺悔犯過錯誤
把早晨借給布瓦洛。在塞納河
聽他唱起的牧歌,成為奴隸的韻腳
飽滿脫落,不管是真是假
最長的中午留給我,在學校門口
回到衣衫襤褸老人的面前,盛一盒飯
把距離靠近在一個圓點,緩慢而沉重
我虧欠過許多生命:螞蚱、毛蟲、馬蜂
它們在裸露的舊地址,像一朵枯萎的玫瑰
夜幕時就開始懺悔,雖然于事無補
我還是拉上窗簾,默念警句
我并不愿,在深夜擾醒它們清瘦的靈魂
坐在電腦旁,我虛擬第四維度
指尖觸及一些時間和空間
勻速運動的思想開始發熱發燙
散落在墻壁角落里的勇氣
它們退回體內
凜冽的冷風在虛擬的暗夜游蕩
是在哪個位置?一些夢
與夢重疊,起伏跌宕
把一個白天植入我們的身體
飄忽的細胞因子毫無章法
像楚米工業園區雜亂的綠化帶
瘦弱的風在今晚死于一場車禍
我待在屋里,覺察到外面的
世界危險而又真實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