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之上，有幾個生動細節

◎任俊國

云朵后面，陽光就是你的笑容

萬米高空，白云之上還有白云。

為了您和他人的健康，請戴好口罩。一朵云后的聲音，穿過薄薄的云層，那么遠，又那么近，而往常她的聲音要清脆些、動聽些。

仿佛美麗的鳥鳴被高空稀釋了音質。

光，打開一首詩更遠的意境。她輕輕地走過來，為正在閱讀的我打開閱讀燈。她的微笑在一朵白云之后，而往常她的微笑要親切些、明麗些。

仿佛美麗的鳥兒被高空稀釋了顏值。

3U8973航班穿過厚厚云層，著陸大地。親切而溫婉的道別聲又從白云后升起，依然那么遠，那么近。

仿佛穿過云層的美麗鳥兒，歇落在我們最希望歇落的枝頭。

此后，每一次戴上口罩出門，我知道自己就像戴上了一朵小小的云。那些為我們的生活和出行安全服務的人們，一直戴著一朵小小的云，或白，或藍，或粉……

我知道，云朵后面，陽光就是你的笑容。

黃昏在線

2020年2月18日17時20分，FM103.7。

聽眾說，此時正看著窗外那株含苞的白玉蘭，黃昏沐浴他，思念也沐浴他，而他思念的人不在黃昏中。

她失憶黃昏？

她失了黃昏？

落日在高樓那邊緩緩下沉，而余輝更柔、更亮。

他相信她，思念她，難道此時最應該的不是與她在線聊天嗎？落日在樓宇間拉出一個長長的問號。

黃昏里的故事總有一種安靜的力量，電波里有幾秒鐘的停頓，主持人忘了提問，黃昏也忘了黃昏，只有時間依然不緊不慢。

他和她都是醫護人員，曾多次參加救援工作，這一次也報了名，而組織說一家只去一人。

——她在武漢。

——此時正忙。

城市，讓出一條條街道

少了踏訪人，雪有著無邊的孤獨。

街道上，雪被風引誘。

而追風人，把這團風雪帶到下一個路口，然后他和他的坐騎抖落又一身風雪。

他感受到胸前有春水般的微微漾動。

風雪模糊了追風人的眼，也擦亮了眼前熟悉的門牌號。

一個獨自居家的老人，天黑時，在百年老店訂了一份熱乎乎的酸辣湯。而追了一天風的人，帶著老人對春天的邀請，繼續追風上路。

不能冷了老人熱切的期盼，他把湯緊緊地捂在胸口。

15分鐘后，老人顫抖地捧著湯，透過騰騰霧氣，看見了自己滿臉的滄桑。

一池春水皺了。而天空的雪，穿過霓虹燈光，看見了追風人和自己飛舞的靈魂。

在春節抗疫期間，城市把一條條街道讓給了快遞小哥，而我叫他們追風人。

細雨如幕

細雨，如幕。

他掀開一次，又掀開一次。

已經下了幾天雨。

未來幾天，也被雨預約了。

往年春節，城中人愿意把自己放逐到城外。此前，精心布置下陽光，或雨雪，唱一出空城計。

今年春節，只有雨在獨自唱著空城計。當他把自己比喻成劇中那個城門掃地人，耳邊就響起了那句熟悉的唱腔： “我正在城樓觀山景”。

細雨，如幕。

他掀開一次，又掀開一次。

葉落盡后，樹上的鳥巢空得可以裝下整個天空。而細雨落進空巢后，匯集成大滴的雨，砸在他的肩上。

一滴。兩滴。

然后，他騰挪了一下身子。

當第三滴雨在地上摔得粉碎時，他把一袋密封物投進了那個熟悉的鐵口。

“吃了它！”

他對著鐵口的清運車說。

——當他復位身影時，第四滴雨改換了姿勢，輕輕拍打在他的肩上。

而第五滴雨落下時，風中有掌聲響起。

風過，樹枝上和鳥巢里的雨滴一陣緊落，像潰亂的馬蹄聲。

于是，穿著防護服有些笨拙的他想起了司馬懿退兵時的狼狽。

累了，他有些晃動。是鎮定下來的城市扶了扶他。

此時，他想起在雨的間歇中，那只來拜訪過他的喜鵲。

細雨，如幕。

他掀開一次，又掀開一次。

謹此，記一位 “新冠”定點醫院的垃圾清運人。

一樹梅香

一邊凌寒淬火;

一邊扶起頹倒的風。

云朵之上，有雪生成。枝頭上，這個時期少了欣賞的眼神，只有朵朵堅定。

多少年來，在雪或遠或近的背景前，有多少風吟唱這樹清瘦和高潔。

而今年今日，不說月黃昏，只說暗香扶風而行。

沒有任何風雪和寒冷能凍結你的香。

你知道寒冷之中有夜色需要照亮，有驚慌需要撫慰，有跌倒者需要鼓勵和攙扶。

燃燒自己，那火就是梅香，帶給前路溫暖和信心。然后，盡量把這香遞得遠些，更遠些。

你知道，春天將聞香而動。

而我知道，春天來時，你又將站到所有花朵之后。

我知道你在這潔白的世界，偶然綻開的嬌羞，已是人間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