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長白山

鄰居老孫頭，滿肚子都是故事，小時，我經常纏著讓他講故事。

有一天晚飯后，看了一眼園子里又大又圓的香瓜，我就戀戀不舍地找老孫頭講故事去了。

老孫頭說，有一年鬧饑荒，全村人都餓得前腔搭后腔。就在那年秋天，苞米剛灌完漿，野豬就迫不及待地下山來偷吃了。

老孫頭說，你是不知道啊，那時，大家餓得眼睛都發藍，卻沒有一個人去偷吃田里的苞米棒子，怎么能讓野豬給吃了？

于是，我就領著二愣子、三傻子等五個半大孩子晚上來給隊里看苞米。看苞米時，我們手里都拿著銅盆，只要野豬一“沙沙”地來了，我們就敲，再餓的野豬聽到這聲音也會尥蹶子跑。

有一天晚上，我們幾個貓在苞米地里，等著野豬來。

那時，苞米都能煮著吃了，散發的香味很濃。

一坐到苞米地里，我的肚子就開始咕咕響，二愣子、三傻子響得比我更厲害，他們畢竟是孩子，跑跑跳跳消化快呀！

看著他們望著苞米棒子一口一口地咽吐沫，我說，大家都坐下，我給你們講故事。

大家又都咽了口吐沫，才把眼睛從苞米棒上挪開。

我說，我年輕當獄警的時候，監獄長把經費都給貪污了，結果，本來就標準不高的伙食，就更清湯寡水了。為了讓大家餓得不那么厲害，我就帶著這些犯人出去干活兒，掙錢補貼伙食。

一天，在去給何記商行收拾食品貨倉前，我就對大伙說，咱們他媽是干活兒的，不是偷盜的，所以，手腳都他媽給我干凈點兒，別給我整出別的事兒！

那時，真還有幾個犯人不以為意。

于是，我手按了按腰間的手槍，看了看他們，結果，大家都低下了頭。

那天，干完活兒回來搜身，竟沒一個人拿東西。大家想想，這些可都是犯人啊！都是舊社會的犯人啊！

我講完了，大家舔了舔嘴唇，還是一個勁兒咽吐沫。

后來，從山上下來了一群野豬，我就領著大家敲銅盆，把野豬嚇得跑得遠遠的……

第二天早晨，我們拿眼睛偷偷地觀察二愣子、三傻子，衣服都松松垮垮的，顯然，一穗苞米他們都沒掰。

那時，我心里挺難受，這半大小子哪經得起這么餓呀！

當天晚上，我又領著這幾個小家伙看苞米。

大家還是看著苞米咽吐沫，一口一口地不停地咽。

期間，野豬還下來兩次，都被敲銅盆給嚇跑了。

天亮了，該回家時，我說，大家都別睡了。我再給大家講故事吧！

大家還在那兒咽吐沫呢。

我說，昨天我給你們講的故事錯了，我給你們重講！

我說，我年輕時曾經看過監獄，也就是現在所說的獄警。那時，監獄長把經費都給貪污了，結果，本來就標準不高的伙食，就更清湯寡水了……

一天，我們去給何記商行收拾食品貨倉前，我對犯人們提出了要求，說，咱們是干活兒的，不是偷盜的。所以，干活兒時，手腳都干凈點兒，聽到沒有？

大家異口同聲地喊，聽到了！

我又走到何三跟前，你聽到了嗎？

何三一個立正，趕緊說，聽到了！

何三是因為偷盜進來的。

然后，我又問王五，王五也立正，說聽到了。

這倆家伙還沖我擠擠眼睛，我就讓他們去收拾食品貨倉。

當天晚上回來，我就看何三王五的褲子里面有東西，當然，偷了人家東西的還不止他們兩個。我就偷偷地把他們放進了監號。

半夜，我假借巡視進了監號想看看大家是不是吃飽了。

剛進去沒多久，何三和王五就跟著我來了，還偷偷往我懷里塞面包，我當即就沖著他們的耳朵低吼：滾！

我的故事講完了。老孫頭說，你知道后來發生了什么嗎？

我看著老孫頭，然后，搖了搖頭。

老孫頭兒說，當天晚上，二愣子、三傻子就偷偷地掰了幾穗苞米拿回了家，趁著沒人的時候，二愣子還給我送兩穗呢！

我說，這回你也不用挨餓了。

老孫頭說，但我還是沖著他耳朵低吼：滾！并把苞米塞到他懷里。

聽完了老孫頭的故事，我偷偷地鉆進了園子，摘了一個香瓜找老孫頭，打算兩人把香瓜分了。

看到我手里的香瓜，老孫頭馬上知道了來路，大罵：滾！

……

在我稍大一些的時候，我問過村里的一些長輩：老孫頭年輕時當過獄警嗎？

長輩們回答：凈瞎扯，他當過什么獄警！

特約編輯? 袁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