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篁彈箏
初次見巴杰明,是在北京的老舍茶館。
他長得憨厚壯實,好像一只出沒在古老森林里的可愛大熊,但粗眉大眼又透露出俊秀。我們剛巧坐在同一桌。
古色古香的老舍茶館,是我第一次來。屋內高懸各色或長或圓的紅燈籠,方桌木椅,來的客人隨意就座,桌上擺著描繪京劇臉譜的蓋碗茶,正中央朱紅鏤空古門前便是舞臺。我和巴杰明還有同桌的幾人一起喝茶欣賞京韻大鼓。
巴杰明和善有禮,竟有幾分中國文人風雅,他看我要倒茶,主動幫我。表演間隙,我不知他來自哪里,就用英語跟他打招呼,但他居然可以用漢語流利地交談。原來他是匈牙利人,來中國留學。
看完精彩紛呈的表演,臨走前加了微信。
之后,時不時地問候下,看得出他對中國懷有深厚的感情。他知道崔健的“我要從南走到北,我還要從白走到黑”;他還喜歡喝茶,在中國進到茶鋪便像老鼠掉進米缸,對中國的茶文化很有研究,喜歡普洱也喝白茶。一個外國人,卻隨身攜帶一套茶具,有模有樣;他在微信讀書閱讀老舍的《想北平》。
我說:“沒想到你還讀這個?”
他說:“你難道忘了我們不就是在老舍茶館相識嗎?”
那天看他發朋友圈,配圖是許巍的歌詞“我是永遠向著遠方獨行的浪子”,寫道:“北京怎么能不算我的中國故鄉?”
我的第二位對中國文化如癡如醉的外國朋友是來自日本的蓉堂。他本名叫早川太基,更得中國文化的真傳,給自己像古人一樣起了字,子敬,號蓉堂居士。
認識他是在北大閑逛的時候,當時他還在北大留學。
經常看他發詩歌,是中國古體詩,他也學習古琴、琵琶。
他可以寫出“花搖虛壁疑留影,煙斷青山恍憶眉”這樣纏綿悱惻的古典韻味,也能大筆一揮寫出“今夕猶生明日死,步繞虛廊月朗朗”的家國情懷。
即便是在中國,學習古琴的人也少之又少,但他也憑借毅力拜師學藝彈得行云流水。當時四川音樂學院的音樂家偶爾在蓉堂的老家舉辦音樂會,蓉堂每晚去他們宿舍請教,之后無日廢琴。像是《流水》《秋水》等經典曲目他都逐一掌握。
蓉堂還給我展示一把珍貴的唐宋琵琶,這種琵琶的特殊性在于四弦四柱,用撥演奏,后來在中國失傳,但日本宮廷還在使用。他最喜歡彈《太常博士楊真操》,據傳是為楊貴妃所作。
我一直覺得蓉堂似乎是從中國古代穿越而來,他身體里有一個來自古老唐宋的靈魂,而他本人也長得斯文,留著長發,儒雅彬彬。
冥冥之中,機緣巧合結識了愛喝中國茶、喜歡老舍的匈牙利朋友本杰明,也認識了會古琴琵琶、愛寫詩歌的日本朋友蓉堂。看到他們如此深愛著中國文化,五千年的文明令他們深深著迷,而身為中國人的我也格外感到幸運和自豪。
當我們再翻開李杜的詩歌,感受平平仄仄的韻腳,當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古老旋律飄蕩在耳邊,當我們靜坐冥想、品茗賞花,血液里流淌的優雅與古典,提醒著我們這份歷史的饋贈。
編輯/李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