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你好！胡楊樹

◎席瑩瑩

親愛的朋友，你到過西北的沙漠嗎？

當你走進沙漠，在一片蒼茫的視野中，大地的焦黃與天空的蔚藍已經分不出界線。假如，你再向前走去，也許你會看到曲折綿延成片的胡楊樹葉在陽光下婆娑起舞。假如，你走近那片胡楊林，也許你會看到我——一棵粗壯、挺拔的胡楊樹。我茂密的葉子，已被黃沙侵蝕得分不清是綠還是黃，但我還是挺直脊梁，張開枝椏，豪氣沖天，默默詮釋著生命的價值和力量……

這只是你看到的我——大家眼中的胡楊樹。可是，我和其它的胡楊樹是不一樣的。其它的胡楊樹是為了生命而生，而我是為了心中的愛。颶風來時，我比它們更頑強；狂沙侵蝕，我挺直脊梁；干旱季節，我牢牢抓緊大地。我有一個秘密：在我色澤不一、大大小小的同心環紋的年輪里，是細細密密的愛意。這一切只因一個叫雪兒的小女孩。

十年前，我100歲。在胡楊林中我是最安詳的那一棵，漫漫荒原之上，浩浩朔風之中，我不屈不撓，不畏不懼，生命是短暫的，我要站成永恒。永恒于我，有什么意義呢？是沒有悲歡，帶著蒼白的堅韌。

那一天，我正在午睡，突然被一陣嚶嚶的啜泣聲吵醒。我以為是一個平平常常來觀賞的游客，不小心摔倒了。我見過形形色色的人，見過太多訝異、驚嘆的目光，不過，他們的贊美跟我有什么關系呢？他們是人，來過之后便離開。我是胡楊樹，要拼盡全力去生長。

但是，這個小女孩并沒有很快離開。她扒開我樹下堅硬的泥土，埋了什么東西在里面。埋好后，她哽咽道：“嗨！你好！胡楊樹。我叫雪兒，今年8歲。我媽媽說我再也見不到我爸爸了，他走失在這片沙漠中。但是，我非常想念我的爸爸。我把他送給我的項鏈埋在你的樹下，你一定要幫我好好保管。如果我爸爸經過這里，他就會看到。我也會在每一年的今天來看你！”

我仔細打量著她，烏黑的頭發下，兩條月牙兒般彎彎的眉毛，紅撲撲的臉蛋上，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一排雪白的牙齒當中，好像缺了顆門牙。多么聰明伶俐的小女孩啊！一陣風吹過，我向小女孩致意，算是答應了她的請求。小女孩依然帶著悲傷離開了。

第二年，雪兒如約出現，她歡快地說：“嗨！你好！胡楊樹。這一年你是怎么過的呢？我可是有好多事要跟你說呢！我這學期換新同桌了，是我最喜歡的一個同學，所以我覺得自己非常幸運。只是我媽媽一個人帶著我很辛苦，我要學著幫媽媽分擔家務。”

第三年，雪兒如約出現，她看起來不太高興：“嗨！你好！胡楊樹。我養了三個月的小兔子突然死了，我很難過，你說小兔子會不會變成天上的一顆星呢？如果它能變成一顆星，我要怎樣才能分辨出哪一顆是我的兔子星呢？”

第四年、第五年……

每一年雪兒都如約出現，然后以“嗨！你好！胡楊樹”開頭，絮絮叨叨說起她這一年里發生的事。有時，說著說著歡呼雀躍；有時，說著說著淚如雨下……

我只是一棵胡楊樹啊！竟然在每一年的每一天里都在等待雪兒的出現，等待雪兒說“嗨！你好！胡楊樹”。等待傾聽雪兒在每一年里的成長與變化，她的心事與小秘密。我見慣了風沙肆虐、烈日似火、寒風如割，卻會為雪兒掉下紅色的眼淚。

今年雪兒出現的時候，她剛好十八歲。她用一束大紅色綢帶扎著烏黑的秀發，穿著一件紅色連衣裙，緊束著腰帶，顯得那么輕盈，那么美好，她蹦蹦跳跳地走來，就像天邊飄來一朵紅云。“嗨！你好！胡楊樹。”望著仙子般的雪兒，我怔了好一會兒。我的雪兒，終于歷盡磨難長大了。我一直在用我的愛守護著她，陪伴著她。盡管我不能說話，不能表達任何的愛意，但我會用生命為她遮攔風沙。

我一直在短暫的生命里尋找著永恒，我想我已經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