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花鼓戲：賀綠汀四次回邵陽

說起筆者家鄉湖南邵陽花鼓戲的發展和繁榮，不得不提到一位邵陽名人，這個人就是著名作曲家、音樂教育家、革命音樂活動家賀綠汀（1903—1999）。

賀綠汀原名賀楷，字安卿，號抱真。1903年出生于湖南邵東縣九龍嶺新庵堂村（現名綠汀村）一個民間藝人之家。賀綠汀從小聰明活潑，具有音樂天賦，10歲時就會演奏二胡、嗩吶、笛子，會唱山歌和花鼓調子，時常用樹葉吹著《小放牛》旋律看牛，唱著《小砍樵》曲調砍柴，哼著《摸泥鰍》戲腔捉魚、摸泥鰍。

1926年，賀綠汀在縣立中學（今邵陽市二中）當音樂教員時，加入了中國共產黨，當時邵陽工人運動和農民運動風起云涌，賀綠汀擔任邵陽總工會宣傳部長，在他的發動下，邵陽花鼓戲藝人紛紛組班進城，參加邵陽各界舉行的義賣演出，籌款慰勞勝利進軍的北伐軍將士。賀綠汀與花鼓戲藝人結為好朋友，也把邵陽花鼓戲的鄉土音樂融入《四季歌》《牧童短笛》和《游擊隊之歌》的旋律中帶向世界。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賀綠汀先后四次回到故鄉邵陽。每次回故鄉，他都要觀看邵陽花鼓戲、祁劇、儺戲、木偶戲等地方戲曲，看望和慰問民間老藝人。

1950年2月，邵陽剛剛解放4個月，賀綠汀以十分急切和高興的心情，偕夫人姜瑞芝從上海回到離別20多年的故鄉邵陽。2月23日晚上，由原中共邵陽地委資江文工團、邵陽軍分區宣傳隊和136師（駐邵部隊）組織的“邵陽各界歡迎賀綠汀同志”晚會在導群中學（今邵陽市五中）禮堂隆重舉行。賀綠汀在聽了藝人王佑生、謝寶金等演唱的花鼓小調后，極為欣賞，當即倡議政府有關部門把花鼓戲藝人組織起來，創辦一個具有邵陽地方特色的花鼓戲專業劇團。

據王佑生回憶——

1950年2月，資江文工團團長蕭云端找到我們戲班，邀請我們派幾個藝人代表參加歡迎賀綠汀的文藝晚會，聽說他是一個大官，有的人不敢去。我當時想，1926年大革命時期，他在省立六中當音樂教員，又是邵陽工農總會宣傳部長，和我們花鼓藝人早有接觸，我便高興前往。但是到了晚會現場，當穿著軍裝的主持人宣布請我們上臺演唱花鼓戲時，我們都不敢上臺。這時賀先生走到我的身邊說：“王師傅為什么不上臺來唱？”我說：“我們過去唱的那些舊調子，拿不出手呀！”謝寶金也說：“如今是新社會了，唱那些舊調子不好呀！”賀先生說：“你們花鼓戲藝人過去受歧視，現在是新中國了，你們不要怕，要挺起腰桿唱戲。剛才資江文工團演唱的《翻身道情》你們說好不好呀？”我們齊聲說“好”。賀先生便說：“我們今天來個‘舊瓶裝新酒’，你們就用花鼓戲的老曲調來唱這些新內容好不好？”我們連忙答應，便大膽地上臺了。

王佑生一上臺，先打一個哈哈，然后運用歡快喜慶的“走場牌子”唱起來：“太陽一出紅滿天，共產黨救我們把身翻。人民政府愛人民，毛主席的恩情說不完。”隨即，謝寶金用《寡婦上墳》的悲情小調接唱：“舊社會喲，我們受苦的人，是人下人，受剝削一層又一層。打下的糧食地主他奪走，我們受凍受餓受欺凌。”接著，兩人一齊又唱“衡山牌子”：“毛主席領導我們得解放，如今翻身做主人……”最后掏出紅綢載歌載舞起來：“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區的人民好喜歡……”臺下立即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演出結束后，賀綠汀一邊鼓掌一邊走上臺說：“花鼓戲多好聽呀！我為電影《馬路天使》寫的插曲《四季歌》就是取材于花鼓戲的。大家熱烈的掌聲，說明花鼓戲這種傳統藝術完全可以在新社會為人民服務。我們要在人民政府領導下，盡快建立一個具有邵陽特色的專業劇團，為新社會演唱。”

1956年5月初，賀綠汀以首屆全國人大代表身份回到邵陽視察工作。這是他第二次回邵陽。視察期間召開了文藝團體戲曲音樂改革座談會等。賀綠汀與王佑生、謝寶金等花鼓戲藝人，一見如故。王佑生介紹說：“今年（1956）年初，在湖南省第二屆戲曲觀摩會演中，邵陽花鼓戲《打鳥》和《韓梅梅》獲得劇本一等獎，我獲得一等演員獎。”賀綠汀聽后表示了極大的興趣。劇團領導當即決定為賀綠汀專場演出，請他指導。

當晚看完《打鳥》后，賀綠汀極為興奮，說這個戲很有特色，王佑生師傅的表演相當精湛，演毛姑娘的青年演員活潑可愛，謝寶金師傅的演技也無懈可擊。停頓良久，又說：“如果由一個年輕演員來演三毛箭，與毛姑娘更加相配，戲也會更加好看。”當時他擔心劇中扮演三毛箭的謝寶金師傅會不高興，不料，謝師傅當即表態贊成，并推薦青年演員雷沛林扮演三毛箭。賀綠汀帶頭熱烈鼓掌，贊揚老藝人甘為年輕演員當人梯的精神。

沒過多久，省文化局傳來喜訊：《打鳥》劇組參加湖南戲曲藝術團赴京匯報演出。省局領導也建議三毛箭換個年輕演員，與賀綠汀的意見不謀而合。邵陽市花鼓劇團立即按新方案加班加點排練。《打鳥》后來在北京一炮打響，受到中央領導的一致肯定。梅蘭芳、田漢、歐陽予倩等藝術大師紛紛撰文對《打鳥》予以肯定。

1960年5月，賀綠汀第三次回到邵陽，他這次回鄉主要是為了搜集民間音樂。這次回鄉他專門會見了邵陽市花鼓戲劇團王佑生、謝寶金、趙鳳仙、岳近春等老藝人，向他們了解邵陽花鼓戲音樂改革情況，并聽藝人們唱了幾段唱腔。當聽了盲人樂師岳近春幾個曲牌的唱腔后，極為欣賞，問岳近春能唱多少曲調。岳近春回答說，邵陽花鼓戲三個流派兩百多個曲調基本都會。當時的劇團團長趙鳳仙也說：“解放后成立劇團以來所有上演的劇目，如《張謙參軍》《打鳥》《韓梅梅》等都是由岳師傅編配曲調的。”賀綠汀聽了贊不絕口，并追問他是怎么學會又記下來的。岳近春述說了8歲失眀后為了生計四處拜師學藝的情況。賀院長極為震撼，他說岳師傅的人生遭際和音樂造詣，很像“無錫阿炳”（《二泉映月》作者華彥鈞），親切地稱他為“邵陽阿炳”。

1980年3月，賀綠汀第四次回到邵陽。這次他不辭勞苦深入工廠、學校等基層視察，還特地參觀了邵陽戲校，看到花鼓戲班學員茁壯成長，他興奮不已。

賀綠汀從1926年開始接觸花鼓戲藝人，至第四次回邵陽，與邵陽花鼓戲演員打了半個多世紀的交道，邵陽花鼓戲70年的發展和繁榮，無不與他息息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