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境門往事

_桃葉小書生

云海翻騰，宛如仙境

這是一座塞外山城，未曾去過的人只當這里是冬天覆蓋著皚皚白雪的塞北，可又怎知它在夏日草木繁茂的時候也堪比江南呢？它地處蒙古高原和華北平原的過渡地帶，遍布崇山峻嶺，地勢險要，自古為兵家必爭之地，自然風光獨特，兼具北國的雄渾氣勢和南國的秀美風光，春花、夏草、秋葉、冬雪無不齊備。

張家口，河北偏北，毗鄰北京，北方名城，歷史悠久。一些人了解到的張家口，不外乎這些。2015年7月31日，國際奧委會主席巴赫宣布北京攜手河北張家口獲得2022年冬奧會舉辦權，自此以后，這座城被更多人看見。

歷史上的張家口，并不是沒有過高光時刻。司馬遷在《史記·五帝本紀》里記載，中華民族的始祖黃帝經過與炎帝、蚩尤艱苦的鏖戰，終于獲勝，“邑于涿鹿之阿”，在此地開中華文明之先河，以至于這里直到今天依然留存蚩尤墳等遺跡。

因為地處游牧民族和農耕民族交匯的南北要沖，這里既是英雄廝殺的戰場，也是商家博弈之地，甚至金庸先生在《射雕英雄傳》中也不吝筆墨寫道：“張家口是南北通道，塞外皮毛集散之地，人煙稠密，市肆繁盛。”只不過金庸先生在這里出了一個bug——在金朝末年，張家口這個名稱還不存在呢。

張家口和長城緣分頗深。明嘉靖八年（1529年），守備張珍在此處要塞的北城墻開了一扇小門，叫作“小北門”，因門小如口，又由張珍開筑，所以稱“張家口”。雖然得名較晚，但張家口卻是現存長城最多、時代跨度最大的地區之一。萬里長城的重要關口——大境門就位于張家口市主城區北端，擁有“扼邊關之鎖鑰”的氣勢，同時也見證了蒙漢各族人民互市的繁華。被稱為“北方絲綢之路”的“張庫大道”就是從這里開始，跨過茫茫草原，通往遙遠的庫倫（今蒙古國烏蘭巴托）。

明洪武元年（1368年），朱元璋派出大將徐達、常遇春等收復大都（北京）以后，為防御北元的反撲，下令恢復長城。到了明成化二十一年（1485年），兵部尚書余子俊再次“繕葺邊墻”。嘉靖二十五年（1546年），由于邊塞紛爭不斷，宣大總督翁萬達奉旨在張家口一帶增筑長城，以加強防守。明朝修建的大同至宣化這段長城長達一千多里，大境口正是其中一個重要關口。大境口的城墻順東、西太平山的山勢修筑，直至兩山之間，陡然而下百余米，修成一座十余米高的巍巍城樓，此即大境門。

不過，明朝修建的大境門早已損毀，現存的大境門是清順治元年（1644年）增筑的。如今，飽經滄桑的大境門成為張家口的象征。拱門上方所懸掛的四個顏體大字“大好河山”，系民國時期察哈爾都統高維岳所書，則成為張家口的城市名片。大境門由堅固的條石構建基礎，外墻覆以青磚，其拱門寬 9 米，高 12 米，深13 米，至今雄姿依舊，車馬并行。眾所周知，長城因防御邊境而建，供人馬進出的關口普遍被稱為關，比如山海關、居庸關、嘉峪關等，為何獨在此處以門相稱呢？

冬雪過后的張家口長城

原來，大境門外元寶山一帶，曾是我國古代北方邊境貿易的大榷場。當時以長城為界，外族生意人只能在境外進行交易；而關內的貨物需從門里輸送到城外。所謂“境門”，就是指邊界之門。當年在大境門的東邊，另有一座僅限行人通過的小門，叫“小境門”，故而才有“大”之說。只可惜現在小門已不復存在了。

大境門兩側連著長城。古老的長城蜿蜒盤旋于東西山脊之上，猶如一條歷經滄桑的巨龍，氣勢非凡。這道長城屬于外長城，相對居庸關、八達嶺等修筑綿密的內長城來說，其風格更顯粗獷雄健。

早在戰國時期，燕國為防御山戎，就已在這一帶修筑長城。今天的張家口境內四散分布著秦、漢、北魏、北齊、唐、金、明等朝代修筑的長城，故而有“長城博物館”之稱。這些長城有的還保有殘軀，有的只剩下遺址。它們或森羅棋布，或層層相蔭。只剩下夯土基礎的古長城，遠看就如同食象巨蟒褪下的鱗皮；而磚石構建的明長城，寂寞地矗立在無人的秘境，在歷經風霜洗禮之后，即便是斑駁殘損，卻依然保留著蒼勁的容顏……綿綿不絕的長城，高聳的烽火臺，遒勁地飛舞在如波濤起伏的茫茫山嶺之上，在天地之間構成一幅兵家必爭之地的戰圖，充滿了雄渾無敵的氣勢和千歲不絕的豪情。

明隆慶五年（1571年），明穆宗封俺答汗為順義王，同年開放通貢互市，基本結束了明朝與韃靼各部近兩百年兵戈相加的局面。大境門外的邊貿互市開放，逐漸發展為連通南北的超級“旱碼頭”。當時，西域商人帶著牲畜、皮毛、口蘑、發菜從蒙古高原而來，在這里換成絲綢、茶葉、瓷器等商品，又通過張庫大道運回庫倫，輾轉銷往歐洲。

1.獨石口長城，明長城宣府鎮重要關口

2.蔚縣單堠堡村居歲月

這條商道橫跨亞歐大陸，參加貿易的各地商人日進斗金，故稱此地為元寶山，由此可以想見這里曾經多么繁華！然而，我所相熟的一個張家口朋友，其祖上就曾因經商而巨富，而后人卻逐漸凋零敗落，其家族百年間的浮沉就仿佛張家口由極盛走向衰退的過程一般——20世紀初中俄鐵路的建成，張家口的重要地位被其他地區取而代之。時代在改變，不積極應變就不可能避免盛衰交替的輪回。

如今，大境門依然矗立在張家口城北。它一度被破舊的民房裹挾，日漸頹廢，后又因為旅游業的興起而被重新整修。“興亡誰人定，盛衰豈無憑？”大境門承載著無數的悲歡離合，早已融入了燕趙長城文化的歷史。張家口的民謠說：“登上大境門，一生都太平。”而人一生的太平與否，又豈是登不登門能夠左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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