馴植樂園（上）

湯飛

姜玉臨收到一封邀請函——它夾在數學習題冊里，恰好是老師布置的作業所在頁面。信使是誰呢？印象中，無人動過他的課本，連個嫌疑對象都抓不到。這封邀請函模樣也怪，竟是一片大過手掌的菩提樹葉。葉面寫著：

親愛的玉臨：

今晚九點，在小區三岔路口往北數第七棵黃果樹下見，邀你進入馴植樂園，享受奇妙之旅。我愿意借你一把掃帚，將心里的苦惱一掃而空。不要拒絕哦。

姜玉臨望著它發呆。去不去？邀請函在他心田種下的好奇種子，已經悄然生根發芽，使他心癢難耐。

他突然一驚，邀約可以不在乎，作業卻不能置之不理，否則唐老師必定重點關注他。假如不抓緊時間，九點鐘的時候，他恐怕還在書桌前解題呢。

然而，神秘人說對了，姜玉臨的確有煩心事：最近一次考試，成績不理想，縱然安慰自己世間哪有不打敗仗的將軍，可依舊非常懊惱。他確實需要能徹底打掃煩憂的神奇掃帚。知恥而后勇是失利者最端正的態度，最靠譜的捷徑。

做完功課，吃過晚飯，姜玉臨主動跟媽媽說：“我陪您到樓下散步吧！”“你不看動畫片嗎？”媽媽感到奇怪。

“那幾條小路和大片植物思念我，請我賞臉見一面。”他挽住媽媽的胳膊。

小區里很熱鬧，人來人往。各色光影把它裝扮得更漂亮，姜玉臨無心欣賞。媽媽遇到朋友，交談起來。姜玉臨說：“媽媽，我能去三岔路口玩一會兒嗎？”媽媽同意，叮囑他不要亂跑、注意安全。

姜玉臨如放歸山林的兔子，邁著生風的虎步，跑到路口，利用從課堂學到的知識辨明北方，開始數“一、二、三……”他停在第七棵黃果樹下，它地處偏僻、平平無奇。真誠發出邀請，客人如約而至，主人為何不露面？這哪是禮貌的待客之道。

姜玉臨從褲兜掏出邀請函，借助暗弱的光線閱讀，卻發現上面的字散作一筆一畫，掉在地面，重新組合成“歡迎”二字。幾根樹枝垂落腳邊，化身為階梯。

捉迷藏？姜玉臨壯著膽子抬步而上。茂密的枝葉紛紛讓開，亮出一道門，他急欲見識里面的新世界，毫不猶豫地進入。樹枝眨眼間恢復原狀。

一位白發老先生笑容滿面地說：“玉臨小朋友，歡迎來到馴植樂園，我是園長黎爺爺。”

姜玉臨打量黎爺爺，他的外衣簡直是小小的花園。左腹有幾朵八角金盤的花，宛如蛋撻;右肩有一小叢藍花丹，活似展翅欲飛的蝴蝶;左胳膊盛開著兩朵棉毛假花般的火絨花;胸口趴著一簇茄紫色的六倍利。幸虧姜玉臨喜愛閱讀植物科普書籍，不然一定像考試做不出題目那樣難受。他參加的是植物版的奇裝異服派對嗎？

再看所謂的樂園，似乎整條路的樹木都被黎爺爺征用了。那是什么？姜玉臨迅速在腦海里搜索。吊瓜樹！果實活似吊燈。怎么還有一串扎堆的青鳥？細看之后，才知是白花油麻藤，不經意地一瞥，酷似抱團取暖的鳥群。其余熟悉的植物有龍船花、秋英、紫荊花等，真應了剛學到的成語：眼花繚亂。眼前很多花，眼睛能不花嗎？

黎爺爺領他走進大廳，椅子上坐著年齡相仿的小孩，他們面前是一張紅色楓葉桌。黎爺爺示意姜玉臨落座，和藹地說：“孩子們，感謝你們接受邀請，光臨馴植樂園。我知道，近段時間，各種各樣的煩惱影響了你們的心情。最佳的解決辦法是，用新鮮、真實的歡樂淡化并清除煩惱，轉移注意力，直至完全不受影響。這就是我邀請你們來馴植樂園的原因。”

“您如何得知我們心情憂悶？”姜玉臨沒忍住疑問。

黎爺爺指了指周圍的樹植：“你們的喜怒哀樂，這些沉默的植物全看在眼里，我能破解它們的秘密，所以請你們幾位小朋友來樂園做客。”

“您是誰，馴植樂園是您創造的嗎？我從未見過。”一個小男孩說。

“我是馴植人——”

他左手邊的乖巧女孩搶先道：“和馬戲團里訓練動物的人相似嗎？能讓植物聽話，更了不起。”

“差不多吧，”黎爺爺微微頷首，“你們聽說過武則天嗎？”

姜玉臨的知識點正好用得上：“她是中國歷史上唯一一位女皇帝。”

“是的。古代的皇帝少有約束，任性得很。某次，武則天命令上苑的百花連夜同時開放，以便自己次日早晨游覽。為此專門寫了一首詩：明朝游上苑，火急報春知。花須連夜發，莫待曉風吹。我的先祖當時是管理上苑花草樹木的工匠，接到口諭深感為難。不同的花，開放季節各異，因此有‘四時花開的說法;即便是同季花，也難以同夜盛放。好在他熟知植物習性，施展巧手妙計，終于讓花卉違時開放，場面特別壯觀。翌日，武則天蒞臨上苑，立即將先祖升為皇家掌花使，統管全國名貴花木。同事趁機進讒言，說牡丹不肯奉命。武則天發怒，把牡丹貶至洛陽。牡丹是高貴、典雅、正直的象征，不向權勢低頭，先祖十分佩服，助它在洛陽盛開，色彩勝過錦繡。后來，武則天下令火燒牡丹，先祖再度出手，牡丹借火焰涅槃，花色更加艷麗。”

小伙伴們聽入了迷。黎爺爺繼續說：“我家世代從事植物養護工作，技術雖高超，可名聲并不響亮。我性格散漫、隨遇而安，盼望讓更多的人重拾快樂，尤其是小朋友。倘若難過的情緒淤積在心底，得不到及時的排除，不利于成長。好比這些小樹苗，如果不精心修剪、矯正，怎能長成參天大樹呢？”

孩子們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