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鄉沒那么大

李星

我的故鄉沒那么大

我的故鄉，不在山東省

也不在微山縣

更不在一個叫留莊的小鎮

我的故鄉沒那么大

你如果真要我說起我的故鄉

我說它頂多是一面小小的山坡

頂多是一塊貧瘠的菜園

頂多是一座矮矮的墳墓

如果再小一些

它頂多是一個叫李云生的男人

和一個叫張所蘭的女人

如果再小一些

它頂多是兩雙日夜渴盼我回家的

眼睛

我需要一種木質的生活

還有癡想，在生活里

還有愛，在生活里

還有未長大的兒女在我的身邊

還有想念的父母，他們活在

另外一個世界

我需要一種木質的生活

有一圈比一圈更大的漣漪

需要一棵樹的動與靜

需要風經過我時或大或小的叮囑

需要一個空間將我束縛

需要更多的想法將自己

拋過來再拋過去

需要千萬個影子一起在陽光下

辨認著不同的自己

需要遠方和不時地眺望

需要那個掣風的白衣少年

將我的馬交還我的手中

（以上選自《詩潮》2019 年9 期）

我 的 馬

我的馬不在唐詩宋詞里，不在

元曲中。我的馬不在泛黃的書卷里

不在西風古道上，不在驛站中

我的馬也不在天上，它潔白的衣裳

一陣風就能吹散

我的馬也不在今天也不在未來

我的馬只在懷念里，在遙遠的夢中

一大塊復蘇的草原，馳騁著我的馬

淺草和芳香剛剛沒過馬蹄

從長長的寒冬和迷失里

慢慢走出來的我的馬，帶來了那個春天

最好的清晨。帶來了父親綻開的笑容

和母親新鮮的哭聲

我的馬也蓄含著淚水，兩顆巨大而清澈的湖泊

（選自《詩刊》2020 年4 期上半月刊）

冬 至

冬天還很溫暖，不是嗎？

這一天，我去拜訪隱居在

草木間的朋友

偶爾傳來的蟲鳴還是會扣開

眼睛。幾只鳥在陽光下飛

枝杈間的黑巢懸掛著幾個

懸而未決的秘密

微風推著我，我推開清涼微甜的

空氣。心中的喜悅展開了

一望無際的麥田。這綠色陪著我

我陪著回憶里的名字

拐過彎去，一棵柿子樹在紅瓦黛墻邊

挑著紅色的燈籠。輕輕走過

一顆果子，正好落于我的頭頂

懷念是一張白紙

如果不去寫詩，我不知道

該用什么方式懷念你

去你耕種過的荒蕪的想念

或者是你守了一輩子的等待

再或者讓你來我的夢里坐上一會兒

不，都不盡然。無論用什么樣的方式

我都抓不到你，除了詩歌

每一天我都會用一些黑字，去覆蓋

一張白紙。如同用一雙腳印

去覆蓋一場大雪。每一天都會看到

你在詩句里的微笑，而雪花潔白

多么近啊，世界不再遙遠

懷念是一張白紙，我在正面

你在背面。而塵世，一直在下

一場白茫茫的雪

去 桃 林

一定有人記得

你常去讀詩的河邊、田野

和你心中唯一的桃林

一路的花香與腳印也一定記得

你埋首的樣子，你大聲吟誦的樣子

陽光沒有你明媚，你在陽光下

發著光

樹枝稠密，遮住了鳥鳴

桃子細小，也長不出真正的果實

但一首詩剛剛開始

你就想好了結局

想好了你的桃林，在一小片天空下

青翠欲滴。即使在暮色中

也會有金黃的袈裟，緊緊披在

簇擁你的綠色之上

（以上選自《山東文學》2020 年4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