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姚
當我讀出西塘的發音,時間傾斜了一下,回聲碰了回聲一下
此刻,槳櫓聲正穿過倒影里的橋孔
畫面,線條柔和。聽曖昧的流水與白皙的腳踝肌膚相親
西塘西街,再往西
石皮弄,以1.1米的寬鋪開68米時光長卷
釘在石板表層的足音,長出青苔的腳趾
一張紙,一滴水,一點墨。西塘在水墨之間淡入淡出
畫外音說出吳越女子的腰圍
石皮巷,一下子就窄了
西塘與斜塘,隔著一卷明朝手跡
我想扶起斜塘的斜字,卻發現它的斜,只是一種視錯覺
鳥瞰西塘。偌大的天空,只有鷹才配得上
但我從不把鷹當成一只鳥
五福橋。青石板托住明朝正德年間的水文
掉進縫隙的流年,嫁接野草之上
一聲欸乃,激活掛軸里的山山水水
天空打開。狹弄從窄字的間架結構側身而過
橋孔,框住一船水聲
時間液態,順著陽光的語調我躺成一片輕盈的羽毛
西塘。以水為道,以橋為法,以船為佛,以渡為禪
走了那么久,還未走出一個水字
天在水里,西塘在天上,我在自己的倒影里
南柵街,北柵街。中間隔著一場煙雨
世間到底有多少故事在傘下撐開,折疊,再撐開
我和女詩人戀戀說起小巷的小
她說:此刻,西塘正被一場雨命名,劑量很小,但還是打濕了古鎮的語境
那些磚木結構的房子,很像兒時的積木
在戀戀的手中,隨時可以搬來搬去
而她所說的西塘,總是讓我找不到靠近春天的入口
煙雨長廊,是否真的那么長
她說:長,是思念一節一節抻長的
對襟如精心縫制的傷口,一粒紐扣是前生,也是今世
如果仔細傾聽,就會有絲絲縷縷的潮音
從貝殼的胎記透出來
仿佛有一粒粒沙被譯成淚珠
這是我寫給戀戀的句子,反正她感動了
我想,西塘田歌一定是暗合流水的疊韻
當戀戀唱給我聽時,感覺她光著腳,踩在白羽毛之上
聽起來,似乎嫁接了遙遠的原聲
我在紙上勾勒出陶罐,水田,女子。盡是一些雌性意象
醉園。月光醉了,流水也跟著搖晃
碎石小道斜出一個踉踉蹌蹌的人
如果有劫數,那么,戀戀便是我的劫數
從第一聲問候開始,注定她是夢的側影
古戲臺,咿咿呀呀唱了那么多年
無非是流水疊著流水,落紅捧著落紅
兩棵銀杏樹,對望六百多年,腳下早已盤根錯節
它不僅是時間參照物,更是西塘的信物
鏡頭轉換,小巷插入一段動態章節
越往深處行走,越是陷入更深的紅塵
戀戀說:西塘是虛線構成
閉上眼睛,一朵巨大的水文把她放在燈火中心
獨瓦亭,幾兩散碎的月光,把半闋詞朗誦得期期艾艾
有時候,美也是一種缺
于是,我掰開自己。一半給戀戀,一半給西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