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吃雞肉

王銳

許大強去城里打工，一走就是半年。兒子小路只要和他通電話，就會忍不住抹眼睛，小路太想爸爸了。

放寒假了，許大強的老婆就托人把小路送去工地，好讓他們爺倆在一起團聚幾天。

路上開了足足四個小時，總算來到許大強上班的工地門口。正是午飯時候，許大強剛走出工地，突然看到站在工地門口的兒子，興奮地奔上前來，一把摟住兒子，又是親又是捏。小路見到了日思夜想的爸爸，也“咯咯”笑個不停。

許大強帶兒子去工地的活動板房里坐下。隔壁一陣油煙味撲鼻而來，“爸爸，你們中午炒啥吃？”

不等許大強答話，坐在一旁的工友就說：“炒啥？炒雞肉！”

沒想到許大強這時卻站起身，走出屋外踱起方步，顯得有些煩躁。他來回走了幾分鐘，突然一跺腳，走進屋來對小路說：“我帶你去外面館子吃個飯吧！”

“不要，”小路連忙擺手，“我跟你們一起吃。”

許大強一臉為難地說：“不、不，我是怕……廚房做的菜不夠?！?/p>

小路一下子笑了：“難道我是一頭牛??？”

沒想到許大強一把抓起小路：“走，我們還是去外面吃吧！”

小路卻把手使勁往懷里縮：“就在這里吃，我喜歡吃雞肉?！?/p>

一旁的工友也說：“馬上開飯了，將就吃吧！大強，你要請兒子吃大餐，晚上也行！”

這時，一個負責炒菜的工友端著一大盆雞肉走了進來，其他工友也陸陸續續進屋，圍著桌子坐下了。

看著桌上那盆熱氣騰騰的雞肉，小路不停地往肚里咽口水。

許大強對那個炒菜的工友說：“我去買幾瓶啤酒?！闭f完，他又對小路說：“走，陪爸爸去買啤酒?！?/p>

許大強不由分說，抓起小路就往門外走。小路極不情愿，肚子都餓得快貼上背了，爸爸不讓自己吃飯，卻偏偏要自己陪他去買酒，真是沒勁！

走了一段路，許大強回頭看了看，活動板房已經離得很遠了，他這才停下腳步蹲了下來，對兒子說：“小路，你答應爸爸一件事，好嗎？”

“什么事？”

許大強說：“等會兒吃飯的時候，你如果不吃雞肉，我就給你二十塊錢?！?/p>

“為啥？”

“因為……你如果吃了，那些叔叔就不夠吃了。他們不夠吃，就沒力氣干活。”

“我……我少吃點都不行？”

許大強搖了搖頭：“你只要吃了，就沒有獎勵?！?/p>

小路咬了咬嘴唇，想了一會兒，用力地點了點頭。比起吃雞肉，他覺得自己更需要二十塊錢。媽媽快過生日了，他想給媽媽買一個生日禮物。

買好啤酒，快走回活動板房的時候，許大強又拉了拉兒子，然后停下腳步，再一次跟兒子交代：“記著，不許吃雞肉。來，拉鉤，一百年不許變，變了就是豬八戒！”

兩人拉了鉤，走進活動板房，飯菜全部上齊了。兩人一到，大家就開始吃喝起來。

大家干的是體力活，消耗都挺大的，這時吃飯，就像風卷殘云一般。小路果真聽話，始終沒去夾一塊雞肉，默默地扒拉著米飯和素菜。許大強不時看看兒子，顯得心事重重。

晚上，許大強下了班洗完澡，收拾得干干凈凈，牽著兒子，去城里最繁華的商業街逛了一圈，還給小路買了一套衣服，然后兩人就去路邊一家餐館吃飯。想著中午沒給兒子吃上雞肉，許大強奢侈了一回，點了盤辣子雞，小路吃得可香了。

吃完飯，爺倆又回到了工地的活動板房里。小路感覺有些累了，他洗臉洗腳后就爬上床，捏著許大強給的二十塊錢，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睡了一會兒，他突然被什么聲音吵醒了，只聽見窗外，爸爸正和一個工友嘀咕著什么。

小路有些好奇，就尖著耳朵仔細聽了起來。

先是爸爸的聲音：“明天可不要吃雞肉了。”

“不吃雞肉吃什么？豬肉可貴呢。”工友隨后回應道。

“鴨肉？”

“鴨肉也不便宜。”

“那就不吃肉！”

“不吃肉，大家哪有力氣？”

“如果明天的養雞場沒有死雞，你買啥？”

“不可能，那么大的養雞場，沒有哪一天不死雞的?！?/p>

“算了，明天的肉我買，你別買雞了。”

小路心里“咯噔”一下，他總算明白，爸爸為什么不讓他吃雞肉了。他心里有種說不出的難受，眼睛不知不覺就濕了。

第二天，活動板房里的餐桌上沒見到雞肉。小路知道，今天吃的豬肉，是爸爸自己掏錢買的。

第三天一早，小路要回去了。臨走前，他把爸爸拉到一邊，悄聲說：“爸爸，你也答應我一件事，我也給你二十塊錢?！?/p>

“啥事？”許大強滿臉疑惑地看著兒子。

小路緊咬著嘴唇，眼睛里起霧了：“你以后也別吃雞肉了，病死的雞吃了不好。”

“這小子，偷聽別人說話！”許大強用手指刮了一下小路的小鼻梁，說，“不吃了，以后我們都不吃了。你千萬不能跟你媽說?！痹S大強嘴上說著，心里卻刺痛了一下。不吃便宜的病死雞，談何容易？工地的飯菜是工人自理的，可已經好久沒發工錢了。一斤豬肉的錢可以買三只死雞啊！

許大強一陣心酸，他摸了摸兒子的頭，語重心長地說：“兒子，回去之后，你要好好學習。”

小路迎著爸爸期許的目光，重重地點了點頭。

（發稿編輯：陶云韞）

（題圖：豆? 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