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主任帶著那撥兒人進屋的時候,老太太正在掃地。灰塵沸沸揚揚,村主任吸溜一下鼻子,“二嬸,還不知道吧,頂子出事了。”
“出了啥事?”“殺人啦,頂子。這不,官家正尋他哪!”
“啥?”老太太呆在那里,她這才發現其中一個戴大檐帽的已經帶了綁繩和黑亮亮的槍。她心一顫動,人便跟著向門框斜過去。一忽兒,老太太的鼻翅兒便扇動一下,翻轉的眸子雖歸了原位,但依舊是愣愣向上看著。
看著老太太有了活氣,警察說:“老人家,您的心情我們是理解的,但是兒子殺了人,犯了罪,如今又跑掉了。這,國法是不能容的。我們希望您控制住感情,配合我們來抓兇犯。”她癡癡地點著頭,兩行老淚緩緩漫過面頰的褶皺,整個面龐已經全是淚水了,閃著亮晶晶的光芒。
村主任最費思索的是:她兒子若回來,她怎么告訴他們哪?他猝然發現了糧囤上那串紅辣椒,便指著紅辣椒說:“對,就用它。二嬸,他若是回來,您就將這串紅辣椒掛到窗戶上。”她又癡癡點點頭,看了一眼紅辣椒。
老太太送走了那些公家的人之后,就把家里僅有的二十幾斤白面都烙成餅,然后一張一張地折疊,用紙包好,塞進帆布口袋里。又包了二斤鹽巴,塞在縫隙中。她早已謀算好,頂子若回來,就讓他躲進小南山的石洞里。記得,她剛十歲那會兒,就給八路軍傷病員往那山洞里送過飯,想想那會兒她都從沒斷過傷病員的一頓飯。如今,為了兒子,她還會沒有辦法?小風輕輕拍打著窗欞,老太太迷迷怔怔剛要閂門的當兒,突然間,門“吱呀”一聲開了,頂子站在了她的面前。
老太太的眼淚馬上就下來了。“娘,把咱家那把菜刀給我。”老太太抹了眼淚,愣了,說:“干啥?”頂子咬了下嘴唇說:“娘,我現在已經想好,誰真若是抓我逮我,我已沒有別的路了,就得拼了,反正我已是有人命的人啦,殺一個夠本,殺倆就賺一個。”
“轟”的一聲,老太太就覺得腦袋像被誰猛然擊打了一樣,眼前金光四射,她顫顫地向前走了一步。
“娘,快快給我取刀來。”
老太太表面應允著他,腳步便悄然向窗前靠近,趁兒子回身的工夫,就把那串紅辣椒牢牢地掛在了窗戶上。
(本文入選2020年山東省會考試題,文章有刪減)
王長元: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吉林省文聯副主席,長春市作家協會名譽主席。出版作品多部,曾獲首屆梁斌文學獎、中國網絡文學獎、東北文學獎、吉林省政府長白山文藝獎等多種獎項。
意林:我們注意到您的短篇小說寫得非常精彩,您能說說您的寫作風格平時受到哪些作家的影響嗎?
王長元:影響我的作家之中,比較貼近我個人小說寫作路數的主要有這么三位:老舍,契訶夫,海明威。老舍在小說語言上,他的語感讓我折服,那么洗練,有節奏,有幽默感,個性鮮明。契訶夫刻畫人物的超強功力,他用羚羊掛角的技法,讓我嘆服。海明威的冰山結構,語言切分音似的力度,常常令我驚嘆不已……其實,每位大師,都是一座文學大山,我們只有走近他,不斷地研磨,才能漸漸發現上山的路徑。
意林:您對學生閱讀和寫作有哪些建議?
王長元:我建議學生在閱讀的時候,一定要讀優秀的作品,說得文雅一點,就是讀名篇、名著、經典,這些好東西,是人們經過千百年的閱讀一丁點一丁點篩選出來的,它對年輕人身心滋養都是大有好處的。寫作,這事兒挺復雜,三言兩語說不清,但往簡單說,我覺得,就是寫作的時候一定要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寫你最為熟悉的生活,寫你最真切的感受,虛情假意,是萬萬使不得的,巴金老人有一句話說得最好:“說真話,把心交給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