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南瓜

王族

新疆食物多以“烤”為特點，有烤羊肉串、烤包子、烤全羊、烤魚、烤駱駝、烤馕、烤雞蛋等，用的都是簡單的馕坑，卻在一個“烤”字上做足了文章。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在喀什大巴扎（集市）上見到了烤南瓜，不僅其金黃外殼讓人眼前一亮，而且一股香味撲鼻，本來普通的南瓜轉眼被抬升，變成了高貴食物。

烤南瓜多出現于巴扎，人們烤制好后不用吆喝，僅憑其散發出的香味招攬食客。關于巴扎，在新疆有一個說法：大門前的事情。南疆人亦說出相似的話：在巴扎上，除了父母外，什么都可以找到。

南瓜在維吾爾語中被稱為“卡瓦”，常見的情形是人們將南瓜切成大塊，挖去里層的籽，放入馕坑烤兩三分鐘，取出后用刀子切開，待涼卻后便可食之。常見幾人圍在烤南瓜小車旁，或選定其焦黃的一塊，或專要其鮮嫩者，從攤主手中接過便站在原地吃。

南瓜含有礦物質，類胡蘿卜素很高，對人體的生理發育有很好的作用，對于高血壓和泌尿疾病均有幫助。

我因為對烤南瓜好奇，便專門去喀什大巴扎上吃了一次。據說喀什的大巴扎在亞洲最大，我進去轉了幾圈，便迷失了方向。我索性隨意閑逛。

我以為找不到烤南瓜了，不料轉過一個帽子攤位，便看見一老者站在一個小馕坑旁，身邊放著兩盤烤好的南瓜。不用問，他在此處現烤現賣，其味道一定不錯。我點了三塊，其中一塊焦黃，握在手里有硬實之感。我以為吃起來會不易啃咬，但吃了一口后只覺得其脆酥之感讓人欣喜，里面的果肉綿軟糯甜，忍不住便一口吞了下去。另兩塊烤得硬軟適度，我舍不得大口吃掉，每咬一口后便含一會兒，只感覺酥軟的果肉慢慢便化出甜汁，讓舌腔有了從未有過的幸福感。我想，烤得最好的南瓜是不失水分的，那樣吃起來才舒爽。

吃畢與老人閑聊，得知吃烤南瓜有兩個時間段是高潮，其一是早上，人們剛進巴扎后吃幾塊，以提神做生意；其二是中午各攤位生意最好的時候，攤主無暇顧及吃午飯，便買幾塊烤南瓜邊吃邊做生意。過了這兩個時間段，便不再有人光顧他的攤位，他早早收拾停當回家。

吃烤南瓜似乎會上癮，幾天后我又饞了，便又去喀什大巴扎尋那老者攤位，結果卻不見了馕坑，亦沒有了烤南瓜。看見那老者還在，便詢問原因，他告之接到防火安全的通知，大巴扎內已清除所有生火的攤位，烤南瓜的馕坑也不例外。我本想安慰他幾句，卻不知說什么好。他反倒安慰我，烤南瓜在鄉間尚存，想吃可到那里去找。

后來便很難再吃到烤南瓜。但不久又聽到了那老者的消息，說是他失業回家待著，不久得病臥床不起，家人請醫生多次治療均不見好。一天，他的精神好轉，對家人說想去巴扎上看看，家人便把他抱到毛驢車上去了巴扎，到了先前烤南瓜的地方。他聽著熟悉的聲音，聞著熟悉的味道，臉上就有了笑容。待他在巴扎上轉了一圈回到家，居然神奇地能下地走路了。

此為烤南瓜鮮有的神奇事情。

另一個有關烤南瓜的故事則讓人沉重。一位老人吃了一輩子在馕坑中烤制的南瓜，隨兒女從新疆遷入別的省份，忽一日兒女購買來烤箱，將南瓜切好后放入調料，抹上酥油，放入烤箱便萬事大吉。待烤好后老人嘗了一口，臉上便變了顏色，烤箱烤出的南瓜不好吃。

他打聽到不遠的鄉村有烤南瓜，便一人去吃，不料在半路被一車撞倒，命歿于荒郊野外。他的兒女后悔在家中使用烤箱，想在他墳前擺一盤烤南瓜，無奈城中無一處有馕坑，更別說烤南瓜了，他們只能在他墳前號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