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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活

2024-11-22 00:00:00賈燕燕
延安文學 2024年6期

賈燕燕,女,陜西武功人。陜西省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于《延河》《延安文學》《美文》等。出版散文集《風定落花香》,詩集《北方無海》。

1

阿潔打來電話時,我正在廚房里做早飯。兒子上高中了,體重飆到一百八,為了幫他減肥,我費盡了心思,節食、針灸,前者他怕餓,后者他怕疼,改吃中藥,倒是減下來幾斤,藥一停,又長了回去。肥是要減,但飯也得吃。這不,每天我變著花樣給他做減脂餐。

“秀,老媽死了……”

“啊?”我大吃一驚,思維有些跟不上,回過神,我才明白,阿潔的母親死了。

“什么時候的事?”

“今天凌晨兩點多!”

打發兒子上學,老吳也上了班,隱忍許久的淚才掉落下來。我一邊收拾餐桌一邊哭泣,哭著哭著,竟然悲不能抑,仿佛是至親的親人離世。

我和阿潔是小學到初中的同學,她大我三歲,初中畢業就去外地打工。四十多年來,我們一直保持著聯系,感情雖然沒有怎么用心去維護,走動得也并不多,但在這個小城里,我們在某種程度上,情同姐妹。我讓兒子叫她姨媽。

阿潔的母親,癱瘓在床已經有七八年的時間,我們每次見面,阿潔都會絮絮叨叨地說起她母親的病,聽起來,她有諸多怨言。有時,她說著說著,又會落下淚來,哀嘆母親可憐。她說,自從母親腦梗以后,先是一邊身子不能動,后來漸漸地全身不能動,一直躺在床上,大小便失禁。再后來,小腦萎縮,人都不認識了,誰也不認識,說話含混不清。這些年,一直是阿潔的二嫂在照料,一把屎一把尿地侍候。阿潔姊妹五個,兩個哥,兩個姐姐,大哥成家后分開住,在村子后街蓋了房,從此成為兩家人。兩個姐姐先后出嫁,也都兒孫滿堂,她們偶爾過去看看母親,陪不了多久就又離開,畢竟各自都有各自的生活。阿潔母親很早就守寡,我們認識時不到十歲,那時候,阿潔的父親就不在了。皇家重長子,百姓愛幺兒,阿潔的母親跟著小兒子一起生活,幸運的是,小兒子的媳婦也就是阿潔的二嫂一直賢惠孝順,毫無怨言。寒衣節時,阿潔姊妹幾個相約去縣城的城隍廟里燒香,二嫂沒有去。他們不是祈求母親快快痊愈,而是求神仙趕緊把自己的老娘帶走。這是一件多么殘忍而令人悲傷的事!

被疾病和孤獨捆綁的長壽,于一個年過八旬的老人而言,實在是一種漫長的凌遲。

連續三年,他們姊妹去城隍廟里燒香、燒紙衣服,現在,這個老人終于走了。我一想到那個養育了五個孩子的老人,在兒女們這樣的祈求中離開了人世,就不覺悲從中來。我的悲傷,也許是從阿潔母親的身上隱約照見了自己不堪的暮年。

大多數人的晚年,都是一場兵荒馬亂。如果健康,尚能稍有體面,如果疾病纏身,或者像阿潔母親這樣,對自己,對親人,莫不是一場巨大的災難。

我對老吳說,閨蜜阿潔的母親不在了,能不能陪我一起去吊唁?

“閨蜜,你哪個閨蜜?”

“我有幾個閨蜜?就是以前開批發店的那個!”老吳對我的漠視,我早習以為常。我以為他會拒絕,沒想到他竟然同意陪我。

是個周六,天空飄著零星的雪花。老吳開車帶我去阿潔娘家。那條路,我曾獨自走過多次。

阿潔的家,四十年多前就在村子的北頭,現在依然在村子的北頭,只不過,低矮的偏廈房換成了大平房。那時候,阿潔和我都喜歡下雪,那時的冬夜總能給我一個好夢,早上醒來向窗外看去,鄰居家房頂黑色的屋瓦被大雪徹底覆蓋,好似蓋了一層松軟的棉被,又像從天而降的一層白砂糖,鋪滿村莊和田野。上學的路上,我們總要隨手抓起一把雪花塞進嘴里,沒有想象中的甜,只有一股清冽的味道,從牙縫滲進心底。每到下雪天,我就跑去阿潔家,跟她擠在她家的熱炕上。那炕就盤在前屋,炕的一頭連著鍋灶,那邊燒火做飯,就為這邊的炕持續加熱。阿潔母親見了我,總是親切地叫我“秀兒,趕緊上炕來暖暖”。不像我們家,只是在晚上睡覺前才燒炕。我怕冷,四十多年來,阿潔一直記得我怕冷。

從村口走來,遠遠就看見搭起的白色靈棚,左右掛著的黑布上各書幾個大字:“悲聲難挽流云住,哭聲相隨野鶴飛。”靈棚正中“永記慈恩”寫在四朵大大的白花上面,兩旁是花花綠綠的花圈,幾個穿著白衫的人在門口匆忙走動。

阿潔全身罩在白布長衫里,頭上裹著白布頭巾,紅腫著雙眼,她接過我手里的果籃以及一卷黑布,向身邊的人介紹我和老吳。老吳手里的花圈早有人接了過去。我幾乎不敢看阿潔母親那飽經滄桑的遺像,低下頭,我的眼淚就涌了出來。我無聲地啜泣,站在老吳身旁,用眼睛的余光搜尋他鞠躬的節奏。上香,三鞠躬,兩旁跪著的孝子孝孫一齊大哭,以示還禮。老吳被阿潔的二哥請去門外喝茶,我一時控制不住,放聲大哭起來,周圍幾個親戚都被驚動了,大家紛紛來勸我:“好了好了,人走了,就不受罪了!”

是,是不受罪了。去的去了,活著的,還得在這人世間煎熬。我是,阿潔也是,阿潔的親人們也是。

2

我三十多年沒有見到阿潔的二哥了,我已經無法將眼前這個頭發花白的半大老頭,與印象里那個義憤填膺、瞋目切齒的青年完全重疊。

那一年,我念大二,寒假期間剛回到老家,阿潔的信就從深圳寶安飛到我手里,她邀請我去她打工的地方度假。尚未出過遠門的我,欣然答應。

好像是坐了二十多個小時的綠皮火車吧,到了那里,也不知道怎么找到的她打工的工廠。

那時阿潔已做到副總,掌管整個人事和生產。不大的一個塑膠工廠,有幾十號來自各地的工人,身為老板的阮先生,特地安排廚房做了一桌豐盛的粵菜歡迎我。我在感激的同時,頗為驚訝,并有著隱隱的擔心。

不久之后的一天晚上,滿臉怒氣的二哥出現在阿潔的房間。阿潔長長的海藻一樣的頭發披散下來,她低聲啜泣著,白皙的臉上有幾道清晰可見的手印。二哥怒不可遏,對著阿潔大罵“不要臉”“丟人現眼”等字眼。我收住想要邁進去的腳,站在門外。二哥一腳踢過來,房門關上了。我聽到兄妹兩人都在哭。不一會兒,二哥從阿潔房間里出來,說要去找阮生,并揚言要拿刀砍了阮生。

我們都管來自香港的阮先生叫阮生。阮生在香港另有公司,所以,他經常往返于香港與深圳之間。20世紀90年代,很多港商與臺商來內地開辦企業,深圳遍地都是雨后春筍般新建起來的工廠,往往幾周前還長著齊腰深野草的一片荒地,幾周后就變成一排排整齊的廠房。對于阮生的家人,阮生在香港的一切,我們無從得知。

阿潔哭泣著拉回她二哥,臉上淚水縱橫,裹在絲綢睡袍里纖細的身子似乎瑟瑟發抖。我在心里已猜到七八分。

二哥在那個春節回了老家,再沒有出去打工。

五十出頭的阮生,頭發向后梳得整整齊齊,個子不高,但走路腳步很輕快,身子微微前傾。他經常背著雙手,在車間里各處視察,也會在工人上夜班時下廚房煲一鍋糖水給大家,衣著看起來也很普通,圓領T恤牛仔褲,沒有老板的架子。見了我,他仍是笑瞇瞇的樣子,仿佛什么事也沒有發生。

阿潔在她布置得像公主一樣的房間里,依然穿著絲綢睡袍走來走去,但臉上明顯有了落寞的神情。

阿潔那些年將身邊不少親戚朋友以及家鄉的姐妹介紹去阮生的工廠里打工,其中包括她二哥以及一個叫李茉莉的姑娘。那姑娘歲數跟我差不多,又黑又胖,一雙肉泡眼嵌在圓餅臉上,與她的名字形成強烈反差,常常使我看著她的蒜頭鼻子出神。她是阿潔的得力幫手,經常出入阿潔的閨房匯報工作。

我從來沒有問阿潔那天發生了什么,她也從來不提。我們對那件事諱莫如深,卻又保持著輕松的默契。

我以為阿潔會留在深圳,結婚生子。聽說公司里當時有一個四川小伙子在追求她。

3

再次見到阿潔,她已經有了兩個兒子。而且從她嘴里得知,當年那個又黑又胖,天天圍著她轉的李茉莉,已經取代了她的位置,當上了副總,并且嫁給了阮生,落戶香港。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一天,阿潔坐著長途班車找到我的家。說家不確切,應該說是房子或宿舍,而我,正在一段感情里煎熬,身心俱疲。怎么說呢,我愛上了一個有婦之夫。

阿潔來找我,是希望我幫她在這座小城里找份工作。但那個時候,我三十多歲,被父母一直催婚,母親一見到我就哭哭啼啼。而我在無望的感情里沉浮,一時想死,一時想活。除了單位認識的那幾個人外,我在這個城市沒有幾個熟人。

也不知道阿潔與她老公做了怎樣商議,兩個人很快將家搬過來,租住了兩間民房,開起了面館。一同來的,還有他們的兩個兒子。

我后來如愿以償嫁給了那個有婦之夫,哦,就是老吳,當然是在他離婚之后。許多年以后,夜半夢醒時分,我看著空蕩蕩的床,看著一床明晃晃的白月光,我對自己說,看看,看看,這就是你想要的!

阿潔跟她老公的那個面館沒開多久,那塊地方要拆遷,他們就另外租了一處門面,開起了小批發商店,主要批發啤酒、方便面、小食品、毛巾等小商品。開始能賺點,后來,那條街上又開了幾家,他們的生意就不那么好了。

兒子上小學前,我經常帶著他去阿潔那個小批發店里玩。阿潔無聊地坐在柜臺后面刷手機,半個身子撲在柜臺上,看見我們進來,一臉開心,起身就為兒子在貨架上挑選小食品,或者小玩具。

“老焦要氣死我了。”她說。老焦是她老公。

她開始了各種抱怨。她說老公晚上不睡,白天不起,說兒子學習不上進,天天跑游戲廳,說這個批發店限制了她的自由,她沒法出門逛街,沒辦法像我一樣來去自由。她說,她侄女常年天南海北地逛,過幾天要去九寨溝,喊她一起去,她老公不讓去,她老公說每天要送貨,店里離不開人。說著,她給我看侄女發在微信朋友圈里的旅游照片。我也配合著羨慕幾句。

但對于她不能出去逛這個事,我也沒有辦法。

有個周末,我拉她一起去逛街。她對我說,自己跑出去了兩個月,剛剛回來不久。我大為吃驚:“為什么要跑?跑去了哪里?”

“我實在不想跟他過了,天天睡睡不到一起,吃吃不到一起。我晚上困得想睡,他在算賬,計算器按得吱哇亂響。娃都上學去了,老大在青海,老二在渭南念技校,就兩個人吃飯,都吃不到一起。我炒了西紅柿雞蛋,他不愛吃西紅柿,非要吃豆腐紅蘿卜;我要吃干面,他要吃湯面,而且要煮得特別爛的那種。兩個人頓頓做兩樣飯。說也說不到一起,一說就吵,天天吵架,最生氣的是他不給兒子交學費,要兒子自己打工去賺學費。我夠夠的了。我說離婚,他不離,我哪也去不了,憋得快要瘋了,我就跟大姐二姐說我要離婚,她們都罵我胡鬧。那天我們大吵了一架,我就拿著平時攢的一點私房錢,跑去了西寧。”阿潔說。

聽起來,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生活中哪有大事,不就是許多瑣碎的小事每天重復?使人無法忍受的,不是遠方艱難的路,而是鞋里的沙。當沙子越積越多,倒又倒不掉時,幾個人能不萌生棄履之意?

西寧?西寧那里有誰?我沒聽她說過西寧有親戚或朋友。她說,有個姐,是很小的時候就給了別人家的,親姐姐。那應該是當時家里孩子多負擔重,生活太艱難的無奈之舉。我們那里經常有那種家里孩子多,就將其中一個孩子送人的情況,我們稱那個孩子為“奶出去的娃”。那個姐就在西寧,是她多方打聽才得到聯系方式的。

那次出走,她計劃得很周密,但不知道怎么搞的,后來還是被她老公找到了。回來后,她老公向她保證,會痛改前非,好好過。我每次去她的小批發店,都會遇見她老公,對他只有一個印象,瘦!瘦得臉頰都凹下去,脖子上青筋暴起,像幾根青筋支起一個腦袋。他看起來很忙,開一輛三輪摩托,要么是進貨回來,要么是出去送貨。偶爾也聊幾句,聽得出來,他很固執,只相信自己相信的,而且一旦相信什么,很難再改變。我們在不多的聊天里,就因對一些事情的看法不同而起過爭執。我笑了,以他的認知,難道我有說服他的必要嗎?

這次逃跑,并沒有改變什么。老公還是那個老公,她還是那個她。

幾年前的一天,她打電話向我要中介的電話號碼,我奇怪她要這號碼做什么。她說,他們在看房子,準備買房子了。我更奇怪了,上次見面的時候她還說要與老公離婚,財產都劃分好了,現在怎么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要買房!買房這事,顯然不是一個人能買的,那是他們兩個人又和好了,準備一起買房子了?

不久,阿潔打電話叫我去看她的新房。

那是本城比較高檔的一個住宅小區,一套巴洛克式沙發很醒目地擺在客廳,顯然是前主人留下來的。以前只聽她說生意難做,賺的錢交完房租就所剩無多,那這個房子是?

阿潔告訴我,他們這是二手房,兩室的,小面積。我一想,那也是不小的一筆開支,就問錢是哪來的。阿潔說,把那個批發店轉讓了出去,有個十來萬,向兩個姐姐和大侄女借了點,剛夠交首付,剩下的辦按揭。

忍不住,我還是問了:“你不是要離婚么,怎么又買上房子了?”唉!她長長嘆氣,說,“不買不行呀,兩個兒子過年放假回來,連個睡覺的地方都沒有。再說,兒子將來找對象,對方家里人要是過來看咱家沒個房子,你說咋能行嘛?”我想想也是。“那不離婚了?”“唉!”她低著頭,半晌無話。末了,幽幽地說:“還指望他還房貸呢!”那時候,她老公已經找了份開商混車的差事,活兒多的時候工資能拿到六七千。

沒有了批發店,阿潔就隔三差五來找我,有時候我在家,有時候我在單位。我們一起去逛街,新開的飯館我們一起去嘗鮮,周末的時候,我還開車拉上她去周邊縣區閑逛。再后來,她對我說,她想找個班上,得攢錢還房貸。正好,我有幾個開公司的朋友,沒費多大勁兒,她進了一家公司,當上了流水線工人。

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

幾個月之后,阿潔告訴我,她在省城一個家政公司做起了育嬰嫂,賺得比這里多很多。我一聽,挺好,工資高,工作環境也不錯,畢竟請得起育嬰嫂的家庭,條件都差不了。阿潔也相當滿意目前的工作。對于只有初中文化的她來說,還有什么工作比這更適合她?

自然,做了育嬰嫂以后,我們見面的機會就不多了。雖然不常聯系,但在我心里,始終有她。

4

阿潔母親下葬前一天的下午,我跟老吳又去了一趟。

我們那里的習俗,老人過世,要在家里停放七至十天,遠近的親戚朋友聞訊都會前去吊唁,七大姑八大姨,孫子、孫女、外孫等,包括晚輩們的親朋好友。平時不怎么聯系的親戚,這個時候再忙都要趕來見逝者最后一面,或者送最后一程。所有的親情,在此時都被具象化。

阿潔的母親在家里停放了七天,第八天早上七點之前就要出殯,我借口第二天一早要管兒子上學,走不開,所以先一天回來再次祭拜,算是為老人送行,并將應該在安葬之后的親屬答謝宴上送給阿潔二嫂的紅包提前交給二嫂,以表達我對她孝心的敬意。其實,我只是經不得親人送葬的悲傷。

自從經歷過小姨的葬禮之后,我就拒絕參加任何葬禮。

小姨是母親唯一的妹妹,姥爺姥姥去世后,母親在娘家就只剩下小姨這個至親。那年小姨病重,眼看著來日無多,從醫院拉回老家以后,母親寸步不離,日夜照顧,小姨最后就死在母親懷里,是母親親手為小姨合上了雙眼。我知道,小姨臨了還閉不上眼睛,是放心不下她那個腦癱的女兒。

我那個腦癱的表妹,一歲左右就查出來先天性腦癱,別的孩子“三翻”“六坐”“九爬”,她到一歲也坐不穩當。小姨帶著女兒去西安、去北京,能去的地方都去了,前前后后治療了七八年時間,也只能夠扶著墻走路,如果沒有墻扶,只好坐著等家人來扶。長大以后的表妹,除了能夠自己穿衣吃飯外,什么家務也不會,腦子倒沒壞掉,跟小姨頂嘴是一套又一套。表妹不是一直找不到婆家,她曾經結過一次婚,小姨和姨夫將自己的一套舊房重新裝修以后作為婚房,指望著小兩口好好過日子。但結婚不到一周,表妹就被新婚女婿打了三次。

我接到的電話,是隔壁阿姨打給我的。她是小姨的舊鄰居,在窗戶外面晾衣服,聽見了表妹的哭聲,進去才知道新娘子被打了。我去的時候,那新郎官早不知去向,只有滿地的啤酒瓶和垃圾,大紅的喜字還貼在床頭和衣柜上。姨夫在辦完表妹婚禮之后,就陪著小姨去省城化療了。我沒法將表妹接回我家里照顧,就打電話給母親。母親一聽就急了,讓馬上將表妹送給她,她來照顧。

表妹在我車上,咬牙切齒地說她要離婚。我問為什么打她,她支支吾吾,語焉不詳。我猜想最大的可能是,表妹不會做飯,不會收拾家,且嘴巴上不吃虧,惹惱了她新婚的丈夫。農村男人娶妻,延續香火是一方面,更多的是想找一個能夠侍候自己的女人。表妹顯然做不到。但不管怎么說,才結婚一周就家暴,這也太離譜了,小姨是怎么為女兒挑選女婿的?

接下來,我就從母親的嘴里斷斷續續得知,表妹跟那男的又好了,表妹跟那男的又鬧起來了,那男的去寶雞不管她了,等等。有天一大早,小姨打電話問我離婚的流程,我簡單告訴她,并說如果需要,我一定會幫忙。

小姨走時,剛過完自己五十九歲生日,表妹辦妥離婚手續還不到半年。

地里的玉米已經很高了,有些已經出了天花。正是大暑時節,知了在樹上一個勁兒地鳴叫。耳朵里全是蟬鳴和如泣如訴的嗩吶聲,巨大的悲傷籠罩著我。送葬的隊伍,從家門口一直排到墳地里,路兩邊玉米地里透出來的溽熱,汗濕了所有人的衣服。母親已經三步并作兩步到了公墳地。在墳地,眾人要將棺材嚴絲合縫地放進墓室,不斷有人跳下去,有人爬上來,尋找著合適的角度和位置。我和母親眼睜睜地看著眾人在忙碌,拿繩子的拿繩子,拿撬杠的拿撬杠,手忙腳亂將棺材從拖車上移下來,放進墓室,最后再用水泥和花磚將墓室的門封死。隨即,一聲長嗩吶凄厲地響起,緊接著幾聲鐃鈸,震天動地,司儀手舉酒瓶,一祭天,二祭地,三祭亡靈……當第一锨土撒進墳坑里時,我的低聲啜泣就成了痛徹心扉的痛哭。

我的親人,從此,就這樣陰陽兩隔了……

我記得很清楚,姨夫那些天里,一直流淚,他滿臉悲戚、失魂落魄的樣子,任多么鐵石心腸的人看了,都會動容。

就在那年春節前,我帶了禮物去看望姨夫。姨夫與我同住一個小區,我們僅隔了一棟樓。

一個陌生的女人坐在客廳,姨夫在廚房里忙碌著,見到我,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介紹那個女人:“這個,是……你姨……”我明白,這應該是姨夫新找的女朋友。我簡單聊了幾句就告辭出來,轉身回了娘家,將姨夫新找了女朋友這個消息告訴母親。我原以為母親會和我一樣憤怒,甚至會狠狠地譴責姨夫,畢竟小姨去世還沒有一周年。沒想到,母親聽完之后,平靜地說:“那是好事。”我急了:“什么好事?我小姨尸骨未寒,他就這么猴急找老婆?”“咱要顧活人么,咋能顧死的人?”母親說,“你姨夫找人對著呢,他過得好,我也就放心,咱都放心,咱們還能要求啥?還有那么一個女子呢……”母親是擔心表妹。

過了年,姨夫跟另外一個女人領了結婚證。據母親說,我見到的那個女人,表妹不喜歡,那女人生氣走了,后來這個女人,是姨夫在網上認識的。

父親很生氣,他生氣的并不是姨夫很快結婚這件事,而是姨夫沒有跟他們商量,就同這個女人領了結婚證。父親話里話外透著對這個女人的不信任,他要我方便的時候,托公安上的熟人去查查那個女人的底細。姨夫還有個兒子呢,他兒子都沒有反對,我一個外人,何必多事?查也是他兒子去查。

但后來,姨夫為那個女人買了老年代步車,我偶爾在小區院子里碰見他們,兩個人有說有笑,同出同進,感情很好的樣子。

5

阿潔的大兒子畢業以后,就職于省城一家網絡公司,做了程序員。我問工資怎么樣,她挺開心,說月工資有一萬多。我一聽,由衷地為她高興,總算念出個名堂來了!二兒子畢業后一直沒有穩定的工作,今天在這里給人當架子鼓老師,明天又在另一個地方與人合伙做生意,他們兩口子說什么,兒子也不聽,放假也不回家。阿潔見了我,就開始念叨兩個孩子的婚事沒有著落,說急得她白頭發都多了。

我心想,這樣的家庭,能供出來兩個孩子都不錯了,剩下的就看孩子自己的了,她急有什么用?

“五·一”節前,阿潔上一個雇主的活兒剛剛結束,暫時休假在家,我們相約去郊外摘櫻桃。一路上,她向我訴苦,大兒子前年買房買貴了,現在天天抱怨他們倆。我就問:“他自己買房,怎么抱怨到父母頭上了?”

“娃本來不想買房,我們催他買房,眼看著快三十了,對象還沒有,你說,將來要是談了對象,沒有房子,人家咋能跟他嘛?最開始,房價一萬左右,那時候就讓他買,他不買。后來,他爸罵著逼著讓買房,我們向大姐、二姐借錢,讓他去交首付,娃這才選了灃西新城的房子。我們想著既然買,就一步到位算了,就選了個一百二十平米三室一廳的房子。誰知道,過了年,那地方的房價就從一萬三降到了九千,想賣也沒法賣。更糟糕的是,公司開始裁員降薪,班上得提心吊膽,工資已經降了,娃每個月還要還七千的房貸,還是三十年的貸款,現在,家也不回,一見面就抱怨我們當初讓他買房……”

我聽了,一時無語。

在阿潔的眼里,我過得最好,有房有車,工作也穩定。如果退休年齡不延遲的話,五年之后,我就可以迎來我揮灑自由的退休生活。她哪里知道,我第一步就走錯了,一步錯,步步錯。

老吳是我選的,當初鬼迷了心竅,就是喜歡看他戴著金絲邊眼鏡、風度翩翩的樣子,根本不顧他尚有家室。母親哭著跑來求我,要我離開他,不要破壞別人家庭,說老林家背不起這罵名。我哪里聽得進去?咬牙說我就是等到八十,也要嫁給他。

老吳用冷暴力堅持了三年,終于離了婚,過程沒必要說,十分不堪。當我拿到結婚證書時,放聲大哭。我哭自己多年來的辛酸,也哭自己的隱忍與卑微。我哪里知道,命運所有的賞賜,早已暗暗標好了價碼。

嚴格來說,老吳并不是壞人,他當初放棄第一段婚姻,也許是有感情不和的原因,但更多的,應該是被我飛蛾撲火般奮不顧身的愛所感動。一個功成名就的中年男人,在十多年平淡如水的婚姻里,其麻木和疲憊不言而喻,這個時候遇見我,一個明媚多情的女子,天雷勾動地火,怎會沒有故事發生?

可是我忘了,他能夠冷暴力前妻,又怎么不會冷暴力我?

也許在他的內心,這段婚姻是他恩賜于我的,他完全可以做到既有家庭的現實安穩,又有婚外愛情的調劑滋潤。是我非要一紙婚書的,我對他應該感恩戴德,應該臣服于地,謝主隆恩。

他沒有錯,只是我們價值觀不同而已。價值觀往往綜合了一個人的經歷、圈層、認知等等因素。年齡上我們差著十多歲,閱歷、圈層更不同,我怎么能要求他跟我三觀一致呢?不是我做錯了選擇,而是許多雷就埋在路上,只是我看不到。三觀這種東西,是刻在骨子里的,很難被改變。當被炸疼了,炸得滿身是傷時,你才學會反思,才學會繞路而行,有時也會被迫選擇另外一條路去走。但大多數的時候,你只有一條路可走。能夠糾錯的機會,也不是人人都有的。后來,我們就分床而居,再后來,我們見面除了因兒子而起的繞不開的話題之外,幾無交流。

平心而論,這段感情從一開始就不對等,高位對低位的婚姻,如果能繼續下去,表面上看起來仍然完美得令人羨慕。老吳與阿潔二哥握手的瞬間,二哥的眼里就放出亮光,臉上綻開了微笑,他大概覺得一個高校的院長,大駕光臨,是給了他們家庭莫大的面子。

但是,我開始覺醒,并且反抗了。沒有什么高位對低位的婚姻,結婚,就意味著我與他人格的平等與身份的平等,我們站在同一個起點上,不管之前雙方的社會地位有多么懸殊。他一定沒有讀過《簡·愛》,不知道簡·愛曾經對羅切斯特這樣說過:“你想錯了!我的靈魂跟你一樣平等。就像兩個人穿過墳墓站在上帝的腳跟前時,我們都是平等的。”

許多事從一開始就錯了,情感上沒有指望,交流談不上,工資從一開始就各管各的,這個婚姻的存在又有什么意義?退一萬步講,婚姻不保護愛情,婚姻保護的是婚內財產,但我們經濟獨立,有什么共同財產可保護?哦,我們共同擁有一個兒子!但如果真到離婚的那一步,兒子又不是個什么東西,如何分割?

將就過吧,誰家的鍋底都是黑的。母親說。

好吧,將就過。將就著我把老吳熬成了退休干部,他將我熬成了半老徐娘。某一天,我的腦子靈光乍現,既然你不肯為我花一個子兒,總該為兒子花錢吧?結婚二十年,我真不知道他賺了多少花了多少,于是正經八百跟他商量起買房的事。一是家里住房面積不夠,雖是三室,但一人占一室,沒有儲物間沒有書房,不久后我也將退休,希望有個能寫字看書的空間;二是可投資,可居住,亦可留給兒子。那一帶臨湖,向東的開發快完了,向西就出了本地地界,位置是稀缺資源。其實我真實的想法是,別人都以為我嫁了院長多么有錢,但這么多年我真沒花過他什么錢,我知道他一直周濟他與前妻的兒子,只是我從來不聞不問。現在,把他的錢套出來換成房子,擺在明面上,我既看得見,摸得著,還住得上。這算盤打得噼啪響。

唉,女人呀,不管有多少遺憾,都得好好活不是?感情可以沒有,但生活還得繼續。

6

“秀,你忙不忙?”阿潔發來一條微信,我就知道她有事。果然,她說大姐家的女兒跟女婿在省城開了家室內凈化公司,這邊學院里新建了樓,希望老吳幫忙,拿下室內除甲醛這個活。

午飯時我說了這事。老吳沉思片刻,“學院里關系復雜,盤根錯節,不管項目大小,基本都是熟人在做,一般人根本插不上。”

想一想,這些年,我確實沒有幫到阿潔什么忙。好在,她也不介意,有事我們聯系,沒事就各忙各的。

這不,她又去二姐的二姑娘家幫忙看孩子了。她打來視頻電話,讓我看那個粉嘟嘟的嬰兒。

“好可愛,滿月了嗎?”

“滿月了。”

“那你有一個月沒回來了吧?”

“快兩個月了,敏敏沒有生我就過來了。”她笑著回答我。

窗外,正是雪天。我不再擁有孩時的心情去盼望雪了。那個時候那么期待、那么喜歡下雪,總覺得大雪下面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等到雪化之后,一定會有一個全新的世界出現在面前。

而現在看來,雪其實是老天爺為人演的一場戲,那些被雪遮蓋起來的屋頂、樹木、山川、河流以及鳥鳴,其實都是道具,被雪短暫收藏過后,仍會交還給世界。

老吳的前妻在那個雪天的早晨匆匆走進學院辦公室的時候,一些事情就開始悄悄改變。改變的不僅僅是三個人的命運。

老吳就是在那之后痛下決心要離婚的。他的前妻不知道,她原想努力挽回的婚姻,因為她的哭訴反而加速了老吳離開的腳步。其實她應該知道,老吳是把面子看得比天還大的人。

如果老吳的前妻沒有去學院辦公室,如果阿潔繼續留在深圳,我們的生活會有什么不同?這個問題其實很沒有意義。我想,我所熱切期盼的退休生活與阿潔在親情中的輾轉,本質上,并沒有多大的區別。

責任編輯:高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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