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寞的眼神

紅裳

關于李鴻章，我所知的不多。所有的印象就是歷史書上說的：開展洋務運動，代表清政府簽訂不平等條約。今日，我來到安徽合肥淮南路，站在這位頗受爭議的晚清重臣的府邸門前。從結構上看，這座房屋和很多高宅深院并無多大區別。走進去，看到屋里展示了很多與李鴻章生平有關的事跡。這些展示，加深了我原有的印象：李鴻章是想做事的，也確實做了很多實事，這從許多“與李鴻章有關的近代第一”可見一斑。第一條鐵路，第一個電報，第一個駐外使領館……所有這些，都載入史冊。

但一系列不平等條約的簽訂，使李鴻章陷入了無底的深淵，背上了千古的罵名。

最觸動我心的，是一張相片。看到它時，有一種令人難以言說的感覺。那是1900年7月17日，李鴻章離開兩廣總督府，坐馬車到碼頭登上招商局“安平”輪到上海時拍的一張相片。相片中，李鴻章完全是一個老人了，一個可憐的老人，他落寂的神情刺痛了我的眼。照片上的說明是這樣的“甲午大敗之后，李鴻章為萬民所指，被清廷投閑置散，大權盡失，對招商局也漸少過問”。這一年李鴻章已經是77歲的老人了。

相片中的他，辛酸，落寂，就像所有歷盡滄桑的老人。不，他比普通的老人背負的要沉重得多，讓人看了不免心酸。曾經高大偉岸的身軀，顯得單薄而瘦小，那曾經試圖扛起一個民族苦難的鐵肩，現在卻顯得贏弱不堪，那雙曾經在不平等條約上簽字的手，現在扶在馬車上，顯得那么無力。他的眼里流露出無盡的落寞，眷戀與哀傷。無言的傷痛！此刻，他在想什么，是6歲時與父親神對“風吹馬尾絲千條，日照龍鱗金萬點”，還是24歲中進士時的榮耀，是少年科第、壯年戎馬、還是中年的封疆、晚年的洋務？

俱往矣。曾經的榮耀與輝煌，所有的榮辱與褒貶，像潮流洶涌而來，又像潮流滾滾而去。在一個國家的強盛衰弱面前，個人的力量顯得那么渺小。

那是一段多么沉重的歷史，多么沉重的悲劇，簡直難以翻閱。我一直在想，如果當年李鴻章拒絕簽訂不平等條約，局面會是什么樣子，他個人命運又會如何？歷史沒有如果。

以“裱糊匠”自嘲的李鴻章為風雨飄搖中的清王朝效力，一路扶搖。誰能告訴我，效忠于一個腐朽的王朝，是怎樣的愚昧與悲哀，誰能告訴我，其中的是非對錯，愛恨交織？

梁啟超在《李鴻章傳》一書中開篇就說“天下惟庸人無咎無譽”。他說：“吾敬李鴻章之才，吾惜李鴻章之識，吾悲李鴻章之遇”。

站在李府的門前，古典音樂隱隱約約縈繞著，天上有微微的云。許多年前，李中堂曾經從這里進出，他是豪情萬丈地從這里走出去的，歸來的時候，卻是飽受爭議，不免凄惶。李府的大門，見證了他的輝煌與落魄。

俱往矣！是非功過，自有后人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