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行人在歸途

文 馬亞偉

遠行人在歸途，就像鳥兒在飛往家的屋檐下。藍天理解他的濃濃鄉愁，白云知曉他的深情厚誼，連清風都能讀懂他的歸心似箭。

“想得家中夜深坐，還應說著遠行人。”“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故鄉今夜思千里，霜鬢明朝又一年。”“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這些我們耳熟能詳的詩句，就像一粒粒神奇的解藥，能夠瞬間撫慰遠行人的落寞和孤單——思鄉是一種病，每個人都會有。

不知什么時候，世界變成一個家，所有的距離都可以輕易丈量。交通、通訊在很短的時間之內，以我們無法想象的速度發展著。只是轉身之間，回家的路變得四通八達。我們好似在一張細密的網之中，大地之上，藍天之下，碧水之上，綠蔭之下，好像每一條細絲都可以通向故鄉。與此同時，故鄉的人也不再遙遠，即使遠隔天涯海角，感覺隔著的不過是一個屏幕的距離。

我固執地以為，世界之所以如此飛速發展，就是因為人們心中的思鄉之情所產生的巨大力量。如今，即使隔著一個重洋的距離，也可以輕易抵達。故鄉近了，我們的腳步卻開始肆意流浪，沿著比長路更長的路，去比遠方更遠的地方，好像這個世界沒有我們抵達不了的地方。

但是，總有一個地方牽絆著我們的腳步。走得再遠，我們也要回家；離開得再久，終究要回歸。

即使家不再那么遙遠，不再需要我們一步一步丈量離故鄉有多遠，但遠行人在歸途的喜悅和興奮依舊未曾改變。世界可以被我們改變，千年萬載不變的，是人的情感。愛戀依舊，深情依舊，故鄉依舊安放在我們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不知道你有沒有仔細觀察過遠行人在歸途的表情？車站人來人往，人們表情各有不同，但你可以輕易找出哪些是踏上歸途的旅人。他們看上去雖然也是行色匆匆的樣子，但他們眼角藏著期待，眉梢隱著喜悅。而且他們的眼神從來不是游移飄忽的，而是透出一股堅定。他們的眼睛始終是朝著一個方向的，因為他們的心中只有一個方向。有時候，他們還會焦灼地踮起腳張望，你會發現他們的眼睛里，真的有故鄉的風景呢。那樣一雙蘊含豐富的眼睛，能夠讓你輕易識別他們將要抵達的是故鄉，還是異鄉。

候車的人群熙熙攘攘，偶爾聽到熟悉的鄉音，他們能夠在人聲鼎沸的嘈雜中準確地捕捉到鄉音的來源。他們朝著對方親切地笑笑，然后走上前去用鄉音聊上幾句。如果偶然看到有跟故鄉相似的風物，他們會驚喜地喊道：“我的家鄉也有這個，一模一樣！”他們的語氣中滿是驕傲，像是在炫耀自己的珍寶一般。

有時候，他們像警覺的兔子，豎起耳朵聽車站廣播里的聲音。家鄉的名字，對他們來說是最敏感的字眼。當開往故鄉的列車進站后，他們會像被赦免的囚徒一般，雀躍飛奔，奔向故鄉的方向……

遠行人在歸途，就是一棵行走的樹，注定要回到自己落地生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