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國情結

Takuya Yamauchi

坐在毛茸茸的扶手椅里望向窗外，眼前的景致讓人分不清是真實，還是慢速播放的電影畫面：遠方的山是靜止的，近處的白樺林也是靜止的;只有細密的粉雪緩緩飄落，引入似有若無的動態。“下雪時在屋里生個火，看著雪景一會兒就出了神，這種感覺太浪漫了！”主人陸尋說道。

決定在北海道二世古（Niseko）打造專屬冬日小屋之前，酷愛滑雪的陸尋已經連續來此度過了六七個雪季。他不喜歡日本的標準化預制房屋，而是想從零開始蓋房子，完整體驗一回買地、設計、報批、施工的全套流程。為小屋尋覓地塊時，一片靜謐的白樺林將他俘獲——從這兒能眺見羊蹄山，步行即可到達比羅夫小鎮，且恰好隔絕了鎮上的喧鬧。“比羅夫近年特別受澳大利亞滑雪客追捧，景觀也隨之變得西式，這是我非常抗拒的。”陸尋說道，“但這片樹林保留著日本現代主義文學里那種略帶哀愁的雪國氛圍，晚上不時有小狐貍出沒，特別可愛。”懷著對當地風土的喜愛，陸尋找到了日本青年建筑師Koichi Futatsumata（二俁公一），合作的開始不乏偶然性。“我和Koichi本不相識，好多年前在豐島旅行時看到了他設計的餐廳，感覺很驚艷。籌劃打造小屋時想起了他，便按著事務所官網上的地址給Koichi寫了郵件，沒想到我倆一拍即合，就這樣約定了合作。”

陸尋喜歡北方的冬天，更喜歡從冰天雪地進入溫暖室內的那種反差對比。他從構想之初便目標明確：“我想要一座溫暖的木屋，它要有日式傳統韻味，但造型和功能必須當代。”作為南京四方當代藝術湖區的幕后推手，陸尋的項目經驗非常豐富，但事無巨細地參與到蓋房子的每個環節，對他來說是一次前所未有的體驗。“在國內做四方，考慮的事情以商業為主，做完決策就交給團隊了。但打造小屋的過程充滿了私人情感，我和Koichi每隔一周就要視頻通話，溝通所有細節，這跟平時做甲方的感覺很不一樣。”陸尋說道。經過周密的討論與思考，滑雪小屋的布局高度個性化：數間臥室及浴室緊湊地排布在一樓;二樓呈開放式布局，起居室、餐廳與廚房連通形成開敞的合家歡空間。淺色木材在整座建筑中鋪展，定下明亮溫暖的色調，大尺幅的開窗讓屋內更加通透。

在小屋住了一個雪季后，陸尋贊不絕口：“這個房子住起來特別舒服，因為Koichi考慮到了所有細節。日本普利茲克獎前輩的設計以概念為先，相比之下，新生代建筑師更為精準地掌握著使用中的尺度和功能，這也是Koichi的強項。”出乎我們的意料，打造小屋期間，Koichi也經歷了不少“人生頭一回”：他不會滑雪，也不甚了解滑雪度假屋應該涵蓋哪些特殊功能，這還是他在北海道的首個項目！回顧整場合作，Koichi對陸尋的支持欣賞有加：“屋主非常了解自己的需求，但在創意上，他給了我充分的自由。”陸尋則總結道：“甲乙雙方是一個團隊，想要達到滿意效果，雙方都必須實力在線。建筑師做那么多不同類型的項目，不可能對一切功能都有親身經驗。譬如在這座房子里，門廳需要用什么地面材料，穿戴雪具、存放裝備需要什么樣的空間，這些細節都必須由我來告訴Koichi。”

若非要“挑刺兒”，房子唯一的小缺憾，大概是未能實現的斜屋頂。“我一開始想要個尖頂，那樣會比較有瑞士山間木舍（chalet）的感覺。”陸尋回憶道。斜屋頂的缺失歸因于當地建筑規范中的不可抗力——為了防止積雪滑落至鄰居的院落，北海道市政對屋頂的傾斜角度有著明確標準。Koichi反復演算，斜屋頂始終無法滿足規定，為了保證內部空間的使用效率，他只能將其舍棄，用一個平屋頂取而代之。但為了實現陸尋的心愿，Koichi匠心獨運地造出了“斜屋頂”：他沿著長方體建筑的長面切走一個斜角，又在錯落處填補了兩扇飄窗，效果媲美貨真價實的“老虎窗”。來到室內，Koichi將斜面下方的空間打造了一個超長窗臺，并覆以榻榻米席面，可坐可臥，成了家里兩個小朋友看書、畫畫、玩耍的理想一隅。這一窗臺不失為全屋風格的點睛之筆，正因為它全然不在計劃之中，格外出彩的效果讓陸尋贊嘆不已：“我們往往認定有條條框框的地方不會出現亮點，但Koichi將限制化作優勢，這就是他的厲害之處。”

滑雪歸來，在鋪著軟木吸水材料的門廳蹬掉鞋子上的積雪，卸下裝備后赤腳踏上干爽的木地板，回家的幸福感妙不可言。窗外白雪皚皚，屋子里始終溫暖如春。“我女兒特別喜歡一樓的檜木浴缸，她常常在里面泡得渾身冒汗，隨后一下跳進雪地，可以這樣玩兒上好幾個來回。”陸尋笑言。